待我回过神来,刚想再问,菲儿就已随陆老前辈取来了一封淡黄信笺。
“子忆,
我知你会来此寻我,只是此刻有事,先行离去了……事情的始末我应该已大致明白。不过,你既已离开他的身边,放不下那些也只是枉然。那……明晚在明月楼相见,带一个你要见之人。——子明。”
我要见之人?呵呵……你又怎知我要见何人?是许淮文、是凌风、或是庭飞?
回到远来客栈的时候,已过了饷午,而他亦是不在,想必是为了明晚带人的事而没回来吧。其实又有什么关系呢,早在回来的时候,我就在思量,即使他在又如何,我都不会去过问那些了。
因为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千里迢迢离开京城,离开他,只身一人来到杭州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他也永远不知道,我如今留在杭州,留在这儿,不去见他又是因为什么……是啊,又如何能知晓呢?
这个就连我也不懂的事儿,你又能知多少?
我突然觉得很累,这一路的颠簸,早已让我累的不堪……迷迷糊糊的睡去,可所有的梦又都频频重演,那都是梦回故里。
“小茹,小茹,不要……”我神色一惊,终是由梦魇中醒了过来。一晚的梦,到了这醒来时分,那梦中我所思念的人一个个一碰就碎。只觉我找到了一人,似是小茹,可转眼间她又在我眼前哭着哭着就失去了,任我怎么抓也抓不住……
“小姐,小姐……”就在这时,菲儿突然从门外急急地闯了进来,一脸慌张的神色。
“菲儿,什么事值得这么匆匆忙忙?”我刚从梦里惊醒,也是疲惫万分,唯有压下让自己恐慌的梦境,方用略为平静的语气问她。
“不好了,小姐。”菲儿虽细,却一脸的恐慌:“外头来了官兵,正传小姐上前接旨……”
接旨……
这两字犹如一个棒槌打下,只听脑子轰的一声,震得我几乎晕去。思绪里已多了些麻木,然而又突然间想起昨日赶去君临客栈见子明时,遇见的那一众官员,不,不是那些官员……而是那个钦差!
是,是他,那日在马车里笑意盈盈的那个钦差……子忆,你完了。
“小姐,你要哭就哭出来吧,菲儿……菲儿最怕你这样子了。今日公子不在府里,老爷也不知怎么办,事情又似乎挺严重……小姐?小姐……”
菲儿的声音突然在耳边放大,放大……我闭了闭眼,语气有些恍惚:“帮我梳妆。”
“可……公子他还未回来……”
“等不及他了,即便他在,外头的,我已是注定避不了了。”
菲儿一听,神色一黯,默默地上前扶我下床,可还未走到梳妆台前,我便听见一声微弱的叹息“这……难道便是红颜之祸?”
红颜之祸……这一句在我心里却是重重一击,竟连……菲儿都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了,那又能有什么变数?接旨?……那是选秀之会啊,我该怎么逃,我究竟该怎么逃?
啊……老天,我穆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女子,你到底有何恨,竟要如此惩罚我?我闭着眼,却忍不住泪如泉涌,此时此刻,我所有的绝望都变成了噩梦,却在梦里变成冰冷的水,将我淹没。
然后是一种透不过气的逼迫。
“小姐,待会要见来人,小姐可要戴哪支簪子……”菲儿拿着簪子,有些战战磕磕的往我头上比划着,依是无法决定。
“就这支吧!”我边说边抬手向匣子伸出手去,那是支碧荷青簪,上面的玉片紧密排着,似一片片青荷。荷叶心一个似露的珍珠由银线穿起,摇摇而动。
“咝……”一触及,却被它刺痛开来,我反射性的伸回手,只见中指已被玉簪所刺,血正由那伤口冒出。本不大的伤口,却能有如此多的血溢出,红的让我心惊。
此簪是我来杭州过生辰的第一个礼物,我不会忘记那日,方府园里花开无数,其中尤为美丽的那株牡丹花下,一支碧荷青簪就斜在土中……那一幕叫做怜惜。
我叹了一口气,它只是一个计而已,却也是让我最喜欢的,那真是难为他了。可今儿它已经见了血……是不是一种预示?玉碎人亡的故事听了些许,可玉见血……以后亦不敢让它离了我的身,只怕不详。
“呀,小姐,你的手……”菲儿见状,惊呼了一声忙向柜里寻药而去,我从镜中看着她转身,叹了一口气。
“菲儿……别去了,已晚了,外头的人可得罪不起。”我转了转目光,自嘲地笑了笑,总觉得命运有些奇怪,若猜不透,我这一生又该如何去?
只见镜里的菲儿身子一颤,又折回身,一脸呆呆地为我梳直了长发,越发的沉默。
披着一件青色百宝绸缎蚕纱,我跪在来人面前,身后亦跪着干爹干娘,一众仆人,可唯不见子明。
“民女方子忆,接旨。”
也许猜测过了圣旨的内容,亦有了心中最坏的一种预感,此时跪在这圣旨面前,我的心显得过于平静。可心里还是萌出一种期盼……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建文三年初选妃名册于杭州一带起始,一众名门闺秀凡相貌端庄,才艺略胜者皆由钦差信使选入宫中。
今方佩安之女方子忆得名杭州才艺第一奇女子,念其尚未婚配,即日起,入秀女名册,一月后,由钦差大臣护送入京,钦此。”
果真……如此了,呵呵,念其尚未婚配?好一句念其尚未婚配,教人进退不得。更没想到的是一场才艺大会竟最终会变为选秀大会……
“这……”恍惚间,我仿佛听见身后干爹与干娘同时一叹,却又再无声息。
我沉了一口气,方伸出手接过圣旨,众人一见便随我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官差们一走,院里突然间热闹了起来“方掌柜,恭喜恭喜啊……子忆姑娘就要入宫为妃了,你可大喜了。”
“是啊,是啊,难得能被皇上选中……”一人恭维道。
四处前来的邻里与客人皆一口一字喜字前来道贺。我冷冷一笑,原来他们心里竟是如此想头。
呵呵……这一年的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