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姜华一直都在香港大学参加学术会议。
现在已经完全不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年代了，就像街边卖东西的一样，谁吆喝地最响谁才能最被人关注。学术圈也是如此，交流会正是一个提供给大家吆喝的平台。
环境和资源类的问题，对于国家乃至全世界未来发展都具有重大战略意义。
姜华见到了几个师兄弟，他们都是已经过世的黄院士的学生。在国内，黄院士曾经是垃圾资源化应用方面的泰斗级人物。自从黄院士过世以来，这些人便纷纷四处活跃，就好像一棵参天大树倒下后必然伴随着这块区域许多小树的蓬勃生长。姜华也是其中一员，他清晰地感受到同门竞争带了的压力。
“女士们、先生们，各位同仁，各位专家、学者，大家晚上好……”
站在主讲台上，姜华能够听到自己心脏砰砰的跳动，这次机会是多么来之不易。因为，他要在所有同门师兄弟面前宣告自己的成果。
“……国家对于环境治理和能源危机方面的投入力度是相当巨大的，有很好的政策条件和经费支持。我们L大学环境学院，以我为负责人的课题小组最近在承接国家级别的垃圾燃料资源化项目，目前项目已经进入前期研究阶段……”
姜华正站在主讲台上，下面有很多学术界的精英和一些记者朋友。他很明白这个项目的艰巨程度，一定要进度快，抢在同门们研究出成果之前发表尽可能多的论文，早出结果意味着能够具有更大的影响力，并且很多专利都能优先注册。
目光在偌大的报告厅巡航，他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攒动的人头，人们在听着他作报告。这是一种荣耀，也是一种责任。
……
两天以后，姜华回到了L大学，他几乎是下来飞机第一时间赶往实验室。
他听说了实验的新进展：夏文澜通过改编垃圾分选机器的程序大举提高了分选机的效率，甚至达到了可实际应用的水平。
姜华但是还是有些心存疑虑。
他的心情是矛盾的，因为即是希望夏文澜的结果是真实的，然而以他6年的相关研究经历来讲，他又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年轻的小子可以一下取得这样的突破。他不能完全相信，一定要亲眼见到才行。
福特嘉年华火急火燎地从正面驶入校园。
银杏叶已经落得遍地都是了。
实验楼的电子门无声无息地打开。
电梯上的数字从“1”慢慢跳到了“5”。
楼道里，路灯随着脚步声自动点亮。
夏文澜和范玉莹早已等候在实验室了。
“姜老师——”两人见到他便一起打招呼。
姜华用狐疑的眼神看了夏文澜一眼，轻轻“嗯”了一声，然后直入主题地说“开始测试吧。”
“好。”范玉莹答应道。娴熟地开启机器，开始设定了初始参数，她的手指“啪啪”的在键盘上敲击。这些轻轻响声砸进了一旁小夏和姜老师的心里，却如同打鼓一样震撼。
“滴滴——”参数设定完毕，机器开始预备工作。
一定可以的，夏文澜在心里为自己鼓气，他知道，结果不会有错的！
机器开动，发出熟悉的噪音，三双眼睛一起盯着计算机的屏幕。一串接一串的指令闪过屏幕，实时更新的结果出现在了大家目光的聚焦点。起初，数值在0.7附近徘徊，就像股票价格K线一样来回震荡徘徊。
气氛有些让人窒息的凝重。
忽然，数值一下跳到了0.84，接着又冲到了0.89。大家的心跳似乎也随着数值的攀升而急剧加速。最终，如同前几次的测试结果一样，稳定在了0.9的上方。
两个学生长嘘一口气。夏文澜感觉心里头的大石头落地了，他很清楚，姜华老师这样不辞辛苦地跑来就为了亲自看一眼他们的工作进展，一定是抱着巨大的希望，幸好，这个希望没有破灭，否则对于老师来说，那该有多么残忍。
姜华爽朗的一声笑打破了大家的沉寂。“真是青出于蓝啊，青出于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向严苛的姜老师很少见地称赞了自己的学生。他现在看文澜的目光显然地带着欣赏，“文澜，你做的很不错啊。哈哈，让我想起了自己上大学的时候，我的第一项专利，也是在大学期间拿下的……嗯……很不错啊。”
姜老师把上大学时候的自己和夏文澜进行比较，虽说在称赞之余附上了自恋地自我夸奖，但毕竟放下了高高在上的身份，这也是十分难得的事情。他围着机器踱来踱去，看来看去，就好像这是他的孩子一样。
越看，心里越是佩服这个年轻人，他曾经多次改进过这个机器，始终难以得到合适的结果，没想到，问题居然出现在了软件程序上。所以，之前任他在参数的设置方面下再大的功夫也是枉然。夏文澜的思维的确是很独特、很创新啊，姜华暗暗想，莫非院长真的有观人识人的本事，否则为什么上次一见到夏文澜就和见了自己儿子一样激动，难道从脸上也能看出思维的差异来吗。
于是，姜华摸着下巴，盯着夏文澜好好端详了一阵。
“老师……”夏文澜有些惶恐地看着微笑点头的姜华，他还一时难以适应老师这样的眼神，“我……我觉得这个分选工艺还有一些地方有待改进。”
范玉莹听后一惊。
姜华也颇感兴趣地将身子靠在机器上，“说说。”
“目前工艺对于模拟垃圾的处理效果尚且不是很稳定，若是处理实际垃圾，组成成分波动会很大，那么更加不好控制处理效果。”
“嗯。”姜华点点头，觉得这个学生说得很在理，技术在研究的时候都应该考虑其实际应用的可能，否则一个只能束之高阁的技术工艺设计出来是没有价值的。
“那么，你觉得应该怎么改进它呢？”
“我还没有想好，但是通过程序编写，我有了一个大概的思路……”夏文澜知道姜老师不喜欢别人和他谈论一件并不完全确定的事情，好在，有了之前的成果作为铺垫，姜华很信任地听完了夏文澜的思路。
“我觉得，我们现在的工艺太过复杂，但是实际情况里，其实可以有工人来先做完一定前期的准备工作，给机器一个更窄的变化环境……”
“你的意思是降低技术水平，增加人工操作量？”
“对。”
“你可是科研人员……”姜华微微一晒，似乎觉得夏文澜这个小孩子还是太嫩了，“你不是企业家，你要研发新技术的时候一定要走在科技前沿，而不是去考虑实际生产会如何，我们要的是发论文，你明白吗？”
“可是……”文澜有些不甘，他知道一些看似简单的解决问题的方式不适合搞科研的时候用，因为那太小儿科了。科研就是这样，有时候需要把简单问题复杂化，才能得到符合科学审美的答案。
“若是实际应用的话，一般人不会用一台机器处理各种各样类型的垃圾，因为一块特定的区域所产生的垃圾应该具有相对的稳定性……”
姜华听着夏文澜坚定的口吻，有些心动。
他到不是欣赏文澜能从实际应用出发想问题的风格，事实上他很讨厌学生这样去想，对于他来说，科研的目的就是论文，别的什么也不重要。然而，自己研究这套工艺很长时间了，取得的成果毕竟有限，现在有年轻人如此开辟蹊径，不如放任他试一试，能多申请几个专利也好。毕竟，搞研究就像散弹枪打鸟，需要以面打点，因为没人知道道路确切的在哪里。
“嗯。”姜华放出一副包容年轻人的姿态，“既然你这么有闯劲，那你就试一试好了，研究一套你认为更加可行的方案，但是说好了，前提是你一边要配合师姐完成现在这套工艺的测试。你的方案，只能作为备用。”
“好——”夏文澜一口答应了老师的要求。男人之间的对话，就是应该简单直接一些的。
“加油干吧。”姜老师客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