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姜华老师的办公室里出来，夏文澜觉得心中久久不能平复。
楼道里没有窗，所以即使是白天，也会感到那么一丝阴暗，甚至有些压抑的感觉，一种好像有石头压在心里的感觉。
他走出实验楼，正好碰到站在楼下也刚刚从实验楼里走出来不久的王雪。于是，夏文澜微笑同她打招呼，“这么巧呀，你刚刚也在这里？”
王雪斯文地点点头，她的脸上好像有些愁容。
是呵，一切都会是那么巧。
可是，夏文澜不知道，王雪其实已经在楼下等了他半个多小时，就为了创造这样一次“偶遇”的机会。
“夏学长，”王雪皱着脸，“我最近遇到一些麻烦……”
“麻烦？”夏文澜静静走上去，“什么麻烦，和我说说吧，或许……或许我可以帮上一点点忙。”
“嗯，”王雪点头，然后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现在已经接近学期末了，我们女生要测试八百米，我一向体育不好的，来了大学以后，又不怎么运动，所以……所以真的很担心会不及格……”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要被自己的愧疚和不安埋没掉一样。
夏文澜一愣，原来是这个事情啊。
“我看你真的不像是害怕跑步的女生呀。”夏文澜有点想笑，王雪这个女孩居然会为了八百米的测试焦虑成这样。
王雪垂下视线，还是皱着脸。
“那就去练一练呗，反正迟早要练的。”夏文澜鼓励道，“这种测试一般都很容易过的，只要你肯下点功夫，应该不成问题呀。”
“嗯，我知道，但是……”
王雪搓着衣角，脸上有些泛红。
“怎么了？”
“夏学长，你能不能陪我去练习一下，指导我一下，我比较笨，但是我知道你一定很厉害……”
王雪有些害羞，眼睛忽闪忽闪。
夏文澜忍俊不禁地笑了，“你不要害怕这种小测试，如果你真的需要我帮你，我会很乐意。”
“是么——”王雪眼睛闪光，“现在可以吗？”
“现在？”
“嗯。”王雪用力点了点头。
夏文澜看了一下天空，阳光已经快要收敛干净了，只余下一点残阳——北方的冬天，白昼总如此短暂的，怕是过一会儿就会天黑了吧。
王雪期待地抬起脸蛋看着夏文澜。
“好。”他淡淡地说，“我们现在就去。”
站在L大学开阔的运动场里，望向四周，可以看到密布的高楼大厦，而这个操场就如一个干枯的井底一样。
四周的杨柳在残阳里婆娑着。
人影被斜照的红光拉长，慢慢从操场里走出去。
这里变的安静下来，还有不多的几个少年在运动场中间的足球场地里跑动、踢球，铁网那边还有一些高声呼号，挥汗如雨的篮球健儿。
但是，跑道上，却只有两个人影。
红色的跑道被残阳照的更加耀眼。
王雪娇喘微微，脸蛋充满血色。她一圈、两圈、三圈……不停跑着。夏文澜就跟在她的身边。他侧过头，就可以看到王雪充满阳光的脸，还带着精致的微笑。
第四圈，王雪脱下了外套，坐在看台上喘着气，休息了一会儿。
夏文澜叫她不用再练了，明天再说。然而王雪不说话，咬了咬牙又站起来，接着跑，于是夏文澜又接着陪她跑。
奔跑中，王雪单薄的衣服勾勒出少女的曲线，散发着一点点热气。
风有些透着凉意了，太阳的最后一丝光辉被夜色吸收殆尽。
高高的露天看台终于空无一人了，路灯悄悄亮起来，远处，有尽兴而归的少年们，怀里抱着抱球，有说有笑。
昏暗的夜色柔和了所有轮廓，但是王雪的眼睛还是亮得出奇。
水在口渴的时候才最显得甘甜，王雪拿起一瓶夏文澜给她买来了矿泉水，拧开盖子，小口小口地喝着，心里感到很充实的满足。
“夏学长，谢谢你能陪我。”
“别这么说，”夏文澜看着远处校园里亮起的灯光，照在路边树木、花坛里的草坪上，把绿色照的刺眼。“以前有很多事情，我都对你十分感激的，能有机会帮你的忙，真的是很开心。”
“真的好神奇呀……”王雪脸上还是带着天真的笑容。
“……？”
“我一个人跑步的时候，觉得好累好累，只要是两圈就会觉得没有力气，就连呼吸都会很苦难，喉咙会很痛，脚感觉很重……可是，可是今天学长陪我跑步，我觉得只有一点点累，真的只有一点点……”
“是么，”夏文澜脸上一亮，“要真是那样的话，我以后天天陪你跑步。”
“嘻嘻。”王雪开心地笑着。
“嗯，对了，学长你寒假有什么打算么？”
“我？”夏文澜挠挠头，“姜老师打算让我和他去完成一个项目，估计事情还挺多的吧，我或许要在学校待上一段时间。”
“哦，学长你真的是好忙呀。”
“哎，还好吧。我家在本市，至少在这里不会太想家，随时都可以回去……”
夏文澜这一句话好像在自我安慰，他也知道，就算是L大学距离家里只有两个小时公交车的路程，然而，他仍旧是会十分十分想家。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了姜老师，就没办法再反悔了。
“你呢？”夏文澜会问了一句。“你会一放假就回家去是吗？”
“我……”王雪眼睛暗淡了下去，她又垂下了视线。“我就算回去，家里，也不会有人的……”
“不会有人？爸妈呢？”
“他们……”王雪欲言又止，然后失望地摇摇头。
夏文澜一脸疑惑。
王雪却笑了起来，虽然笑容有些僵硬，“没事，我想，今年回去或许会有转机的……我会开心地过我的寒假的，希望学长也能够开开心心地完成老师给你的任务。”
夏文澜还是疑惑，懵懂地点了点头。
星星慢慢出来了，操场安静的出奇。
两人沉默了一阵子。
“夏学长，”王雪脸蛋绯红了一片，她低头看着地面，“我……其实……”
夏文澜怔了一下，他心脏放佛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触碰了一下。
王雪嘴唇上闪着亮光，一点点。
王雪终于鼓起了勇气，说道，“我其实怕黑……”
夏文澜一愣，然后禁不住笑了出来，笑得很爽朗。
王雪呆呆地看着，她似乎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夏学长如此开怀的大笑了，可是王雪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那样好像……
也许夏学长只是笑话我胆子小吧，王雪不介意，只要夏学长能开心，就算是笑话她，也没事呀。于是，王雪也笑了。
黑暗里，少男和少女在高高的看台上，坐在一起傻笑。
寒假真的快要到了，今天，已经是最后一门专业课的考试了，这一门课考完，就意味着实际假期的到来，没有事情的同学完全可以回家去了。
有一些很离谱的同学甚至是拖着手提箱，揣着火车票进入了考场的，这些人当然是一刻也不想再学校多逗留，只等着交完卷子就直奔回家的方向。
夏文澜今天心情很沉重。
不是因为今天是最后一场考试，也不是因为过了今天以后假期就到来了，这些对于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十分重大的意义。
然而，今天这场考试，他却要面对一个他不能去面对的人。
第四教学楼，巨大而热闹的教室里同学们陆陆续续进来了。大家纷纷议论着即将进行了考试，题目会不会很难，考点会不会很变态，改卷老师会不会很不给面子……
夏文澜坐在教室第四排靠中间的位置——这是按照学号来排的。
铃声响过了，所有同学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噪杂声戛然而止。
夏文澜看到前面两排，有一个位置还是空着。
老师开始发卷了。
很多人拿到考卷就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考场门还开着，但是十五分钟以后就要关闭，关闭意味着后面来到考场门口的考生已经被剥夺了参试资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家开始做答。然而，夏文澜在试卷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笔却停在半空中，迟迟无法作答。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那个空着的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