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院长家里走出来,夏文澜觉得四周冷了许多。或许是不经意间已经刮起了寒风吧。这样的风,会很执着地想着衣服缝隙里钻进去,然后给人凉飕飕的一个寒噤。
他缩了缩脖子,看着北方冬天灰蒙蒙的天空,顿时有一种很难以言表的伤感。
脑海里,好像隐隐听见自己儿时背诵课文的声音,彼时不知道其中韵味,但是现在,那些朗朗的文字却萦绕不去,久久盘桓。
夫秋,刑官也,于时为阴……
L大学门口,真味小吃店已经门可罗雀了。是啊,因为放假的原因,学校边上的店铺都已经进入了淡季中的淡季。
老板娘在淡季自然也不需要小工了,但是今天,夏文澜还是觉得去看一看。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不知道该去哪儿。
是呵,该去哪里……
李若冰常常坐的那个位子还是空空的在那里。从那个位子上,可以看见窗外的美好风景,仅仅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就好像分割了里外两个世界,这两个世界里,外面是纷繁和忙碌,里面确实平静和安逸,外面的人都在走来走去,好像不知疲倦,里面的人却可以捧着一杯奶茶,想自己想的事情。
于是,夏文澜缓缓坐下,对面没有人,空空的靠背椅独自立在那儿……
……
“你就没有话和我说吗?”她转过头,眼里带笑,却不觉地让他莫名地心跳加快。
“话?什么话……”
“那么,我们就这么坐着,然后吃完东西,然后一句话也不说,就各自回去吗?”
“不……不是的。”
“嗯?”李若冰很轻地点点头,微微笑看着他,似乎在等他挑起话头。
“……”夏文澜脸快变成红苹果的颜色了。
她托着香腮,好像看一个很有趣的东西一般看着夏文澜。终于,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清脆如铃铛。
……
突然,从厨房的方向传来一阵骚动,好像是什么金属物体落到地上的声音,接着是老板娘的几声埋怨。大概是在和厨子说话,不过具体的也就听不清楚了。只是觉得老板娘的声音有些苍老和无力,并不像以前那般爽朗。
夏文澜收住回忆,然后站了起来,想过去看个究竟。
他这时候才发现,小店里的确是太过冷清了,而且,在靠近厨房的角落还堆放着好多大箱子,畚斗、拖把还有废旧报纸散乱着摆着一旁,一副要搬家的样子。
难道是真味小吃店要搬走了么?夏文澜心中一震,不过想来,自己的确有半个月没有来店里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变故。
他沿着凌乱的过道走到厨房附近,再一次证实了自己的判断,因为就连用来烤东西的架子也被打包放在了这些的杂物中间,而那个架子对于小吃店的正常开张来说是十分重要的。
“老板娘——”夏文澜在厨房门口喊了一声,里面一片混乱,好像被洗劫过一样。锅台上放着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地板上也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老板娘就在这样一片混乱之中从厨房里走出来,手上套着一个胶皮手套,脸上的微笑却有那么一些苍老。
但是,见到夏文澜,她还是十分激动的。
“小夏,你还没有回家去?学校不是已经放假了吗?”
老板娘挪开挡在脚边的一个箱子,向前走了一些。
夏文澜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带着一丝焦虑反问道,“老板娘,您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搬走呢?”
“搬走?”老板娘苦笑了一下,“我这是关门了。”
夏文澜心中一震,“为什么啊?”
小店的生意不是一直都很好吗?怎么会突然间要关门了呢?夏文澜不能理解,甚至有些不能接受。
看着夏文澜惊讶的表情,老板娘多少有些不忍,她也很希望这个年轻人能够一直都在自己店里打工,小店关门了,或许夏文澜就会少了一份收入,可是,这也是无奈的选择,她没有办法改变已经发生了的事情。
老板娘叹了口气,“最近店里的生意已经大不如前了,也许你不知道,前段时间有新闻报道烧烤食物的危害,影响很大,所以我们店铺从那之后就一下没了生意……”
“那也不用就此关门啊,我们店里的东西一向是卫生安全的,这您是知道的啊,风言风语总会过去的,即便是烧烤生意不好做,我们也可以做一些其他的东西……”
夏文澜知道老板娘是一个善于经营的人,每个月不管收入多少,即便是在最淡的淡季,也还是不至于亏本的。
他觉得老板娘似乎在说谎,她有所隐瞒。
“哎,”老板娘再次叹气,“你还年轻,不知道在外面混饭吃的难处,我现在手头已经没有太多的钱了,要是真的选择扛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只是图个安家立命,能给家里人一口饱饭,你说,是不是。”
夏文澜有些失望,但是他分明感到老板娘的眼神有些闪躲。
老板娘好像有些紧张,她不安地接着说,“况且,现在本来就是淡季来临的时候,现在关门,还能少亏一点……”
“可是,”夏文澜打断道,“淡季过去之后不就是旺季么,或许会有转机呢?”
“我现在缺钱,只有卖掉这家店铺,才能弥补亏空,否则,债主找上门来……”老板娘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色,突然打住了。
“可是为什么会欠钱呢?”夏文澜似乎抓到了问题的重点,“您不是很善于经营么?”
他顿时明白了,老板娘绝对不是因为生意不好而打算卖掉这家店铺,真实的原因应该是——缺钱,生意不好或者有负面消息都只是借口罢了。夏文澜一个月前还来过店里,那时候的生意,一如以往一样火爆,即便现在学校放假了,生意差下去,可是这也是很正常的啊,这是周期性的规律啊,怎么能说来就关门了呢。
可是,夏文澜再一次疑惑了,为什么老板娘要选择隐瞒关掉小吃铺的理由呢。
有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发生么?
老板娘支支吾吾,再也说不清楚前因后果了。
“老板娘,”夏文澜脸上是淡淡的薄雾,好像看不清表情。“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就请告诉我好么,虽然我也没有钱,可是毕竟两个脑袋想问题总比一个想要周全,我知道你也一定是想保住小吃店的,所以请让我和你一起努力好吗。”
老板娘终于疲惫不堪似的跌坐在了椅子上,她脸色变得惨白,竟然失声痛哭了起来。
夏文澜惊呆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直让人觉得很和蔼可亲的中年妇女哭得像一个丢了玩具的小孩一样。
历经多少年风雨的人,为什么这一刻竟然如此脆弱。
夏文澜顿时觉得心里好痛。
就在这个时候,厨房里的厨子冲了出来,他看见老板娘痛苦的样子,也忍不住了,趴在她身边也哭了起来,两个人就这样,哭成一团。
夏文澜感到耳膜轰轰作响,但是,最终,他没有流泪,他只是静静站在一旁看着。
我已经哭够了,从现在开始,我要做一个冷静如冰雪一样的人。
做一个真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