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佳佳焦急地从楼上沿着台阶跑下来的时候,夏文澜才骤然意识到,她从刚刚很迫不及待地冲上楼之后,就一直消失不见好久了。
而现在,毛佳佳的脸上似乎写满了焦虑。
难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么……?
“叔叔,不好了,”她六神无主的样子让夏文澜的心一下提了起来,“雪儿,她……生病了,现在在房间里,很难受的样子。”
“啊。”夏文澜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王石土手抽搐似的,抖了抖手上了香烟。
烟灰却落在了烟灰缸的外面。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铁青。“那为什么没有去看医生?”
“看过了,医生今天早上就诊断过,已经走掉了,可是,现在雪儿还是很难受,要不……叔叔你上去看一下她……?”
王石土豁然起身。
“我一起去。”夏文澜很坚定地说道。
毛佳佳点点头,然后,他带着两个男人沿着楼梯向上走去,步伐有些焦急。
夏文澜抿紧嘴唇,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王雪的笑,那样清澈纯洁的笑容。
盘旋的楼梯上,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不知道为什么,夏文澜心里竟有一种担心和害怕。
莫名的,浅浅的,但是却很真实。
害怕再一次见到她。
他不知道这种害怕源自于哪里,因为,和王雪在一起,他从来没有感到过任何不自然的时候,然而,此时此刻,这种害怕,却随着自己踏上楼梯的步伐,越来越强烈。
不过,对于学妹身体健康的担忧最终冲散了这种念头。
他的脚步加快了一些。
门被推开了。
王雪的房间里面飘着一股香香的味道,房间很大,然而,装饰却不多,明丽的灯光洒落的时候,和客厅一样散发着清冷的气息。
落地窗,白色的纱帘,窗前摆着一大盘女孩子会喜欢的水仙花。
床和书桌相隔不远,都在房间的同一个角落。
只有这个角落,显得很温馨。
此时的王雪,脸色惨白地出奇。
夏文澜的心被细细的针扎了一下。他冲到了床边,看着王雪咬着自己的嘴唇,紧紧皱着眉头。
“王雪……你没事吧。”
“难受么?”夏文澜的声音很柔和,然而王雪却好像害怕似得微微发颤。
王石土脸色依旧铁青,他站在离床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却没有靠近。
毛佳佳坐在了床边,从被子里面握住了雪儿妹妹的手。
手心有些汗珠。
她握得更紧了一些。
雪妹,一定不要露馅呀,看起来……看起来这个夏文澜还是很心疼你的嘛……
毛佳佳忍住笑意,她还偷偷瞥了一眼站在后面的王石土。叔叔依旧没有说话。然而,她知道,叔叔此时心里一定满是担心,他虽然不说话,但是并不代表他心里没有感情,只是他不是一个会表现自己感情的人。
哎,毛佳佳不禁感慨,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啊,王石土和王雪在表达感情这一方面为什么都是如此木头呢。
夏文澜很轻缓地帮王雪掖好被子。
王雪脸色依旧煞白,好像一个雪人一样。
“谢谢学长。”
一颗眼泪从王雪娇嫩如果冻一样的脸蛋滑下。
眼泪划开一条轨迹。
“呀,”夏文澜惊讶道,“王雪学妹,你……你怎么哭了呢。”
他赶紧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
雪白的手帕。
“诶,不要——”
当夏文澜手刚刚靠近王雪的时候,被毛佳佳挡住了。
“不能擦……”毛佳佳一脸慌张,“哦,不,我的意思是,还是我来吧……”
“哦……那,好吧。”
“医生说,她需要好好休息,所以,所以我们还是出去吧,不要打扰雪儿妹妹了。”
毛佳佳不容分说,就从床上站了起来,而且还拉了夏文澜一把。
夏文澜很想陪一下王雪,可是,现在的确比较迟了,如果医生真的要王雪早休息的话……那看来只能出去了。
“王雪学妹,你一定好好休息,你的身体一向很好,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相信我。”
王雪一脸感激的认真点了点头。
从房间里走出了,毛佳佳轻轻带上了房门。
夏文澜一脸愁容,问道,“医生怎么说的呀。”
“嗯……这个嘛……”毛佳佳小眼珠一转,“他说还要进一步检查一下。”
王石土浅浅地叹了口气。
他从始至终似乎都没有说话。
“叔叔……”毛佳佳有点惭愧,因为她也不想让王石土操心王雪,她知道,叔叔是很关心他的女儿的。
所以现在,王石土一定很难受吧。
看着叔叔脸上深陷的皱纹,毛佳佳也鼻子酸酸的。
等到夏文澜走后我就告诉叔叔真相好了,不能让他操心太多,这个主意是我出的,所以叔叔要骂就骂我好了……
心意已决,毛佳佳吸了吸鼻子。
夏文澜感觉脑子乱乱的,今天来到这个家里做客,先是和王石土聊天,发现了一个完全和自己想象不同的王石土,接着又看见了病的脸色惨白的王雪,而且王石土面对王雪,竟然没有一个父亲该有的关系和宽慰,甚至,一句话也没有说。
王石土把夏文澜送到了门口。
门外,月光打在广阔的雪地上,亮堂堂的。
路虎车,停在一片雪白这种,浑似一头雪豹。
王石土的目光,深邃如深海。
……
“我希望你明白一点,我们虽然还不是朋友,但是,我们不会是敌人。”
……
王雪躺在房间里面,她能够看见高高的窗户外面那银色的天空。
眼泪依旧在流着。
忽然,黑暗中,一丝光亮好像利剑一样刺入她的眼睛。
原来,是门被人打开了。
不是毛佳佳,他能感受得到,她看到那个身影,感觉有些眩晕。
外面的灯光从被打开的门缝拼命挤进来。
那个身影,很轻缓地关上了房间门。
谁……?
王雪的睫毛轻轻抖了一下。
她的嘴唇上,倒映着一星半点月亮的光辉。
嘴唇努了努,但是却开不了口。
她的心跳快如小兔子。
是他……?
人影停住了,不近也不远,就停在那里。
“夏……学……长”
黑暗中,王雪的声音好像破碎的月光,洒在夜色之中,能隐隐听见。
人影颤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王雪的呼喊好像被黑暗吸收地干干净净。
终于,王雪睁大了眼睛,那个身影开始慢慢清楚起来。
在她完全看清楚之前,一个声音终于,终于打破了这宁静的沉默。
这沉默,好像存在了几十年,好像从很年幼的某一天开始,小小的王雪就被笼罩其中,不能挣扎。
这如同黑夜一样的沉默呵!
“雪儿。”
雪儿!
记得很小的时候,王雪曾今依偎在父亲的怀抱里,听到父亲叫她“雪儿”,她会甜甜地答应一声“爸爸”……
这样的呼喊,王雪以为,再也不会听见了。
可是……
她的视线一点点模糊了。
“你还没有睡,是吗?”
王雪噙着眼泪,点点头。
黑夜里,或许他根本看不见她的点头。
那个身影靠近了一点。
“委屈你了,孩子,我一直都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以前我没有意识到,以为只有做出惊天动地的事业,才能成为一个称职的父亲,可是,当我意识到我确实不是一个好的父亲的时候……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弥补你……”
王石土坐在了王雪床上,他有些不舍得用自己略显粗糙的手来抚摸女儿的脸颊,只是想轻轻用手帕为她擦去泪水。
然而,就在他坐下来的那一秒,王雪,奋不顾身地从床上扑到了他的怀里。
她的泪水完全冲花了脸上毛佳佳帮她画的妆,白色的粉底糊了一片。
“爸爸,我知道有自己的理想,要做很多很多的事情,我很小的时候,你就整天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实验室里面,当时所有人都说你傻,可是,你知道吗?我一直都相信你……我相信你会实现它,而且,你会有一天,能够从理想中抽出空来,向小时候那样,哄我,陪我玩……我知道你会的……”
“雪儿,爸爸错了,一直都错了……”
“爸——”
王雪带着哭腔呼喊着,她没有觉察到,此时黑暗的房间已经悄悄洒进了一丝亮光。
毛佳佳的眼睛也被泪水浸湿了,眼泪吧唧吧唧地落在脚下的地板上。
她悄悄关上房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