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早就习惯了周听雨带不同的男人回来,但是,这次带回来的这个,还真是让我大跌……我不戴眼镜,所以,我真的跌了一跤,还是实实在在几乎狗啃屎的那种!
令我吃惊的是,又老又丑,又聋又哑,又跛又驼的不速之客,居然会有那么灵敏的身手,在我即将啃到地板的时候,一把拎住了我!
站定,气喘吁吁,我难以置信。
“他是你的亲爷爷!”
周听雨一句话七个字,仿佛七个响雷,噼里啪啦,在我头顶炸开。我揉揉眼睛,再掏掏耳朵,横眉冷对。
“不相信,去验DNA吧!”周听雨踢掉脚上的细高跟鞋,换上了一双高跟拖鞋,继续蹂躏自己的脚。
“你从哪里把他翻出来的?”我双手抱胸,极不友好。谁叫这怪老头的儿子,在听说我母亲难产时,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周听雨给自己脸上喷上卸妆水,边按摩脸边说,“你别老让他站着,找个地方给他坐坐!再怎么,他是你的亲爷爷,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以外,你唯一的亲人!”
我回头瞪着怪老头,他苍凉的笑容和简陋的装束,把我所有的怨气赶到九霄云外。我拿开沙发上堆成山的书,示意他坐下。然后,令我惊讶的事情发生了:一直紧贴着我的黑炭,从小陪我长大的那只纯种藏獒,突然走到怪老头身边,舔了舔他的手!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因为,黑炭除了舔我的手,从来没有舔过别人的,甚至包括周听雨,我的小姨。
“有人吗?我要一杯奶茶!”客人的声音从我的奶茶店传来。
“来了!”我应声而出。
我的奶茶店,其实就是客厅的一部分。因为那面墙临街,我就找人凿了个口子,隔了两个平方出来,开了一家奶茶店,自己养活自己。谁叫我大专都没有读完呢?
从小到大,除了语文,确切的说,是除了看小说,我对学习几乎没有任何兴趣。高考的时候,我直接放弃掉数学,就这样,我居然还是被一家职业技术学院给录取了。当然,是自费。
读到二年级,门门考试都挂,我主动退学了。其实,是被劝退的。
周听雨把我骂得狗血淋头。十岁的时候,外公外婆去世,离婚女人周听雨就负担了养我的责任。把我扔进不入流的大专,她以为,她的使命完成了。
开奶茶店,既是因地制宜,也是为了堵住周听雨的咆哮。
还好,奶茶店生意不错。因为,对面马路上,是本市有名的一家三甲医院,它为我招来不少的客人,也让我忐忑的心得到不少的安慰。如果,有人喝了我廉价的化学制剂炮制出来的奶茶而有什么不适,可以就近得到医治,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小忙了一阵,趁没有客人的间隙,我返回客厅。
“你在干什么?”看到周听雨在把阳台上的书往外搬,我不解地问。
“腾个地方给你爷爷住啊!”
“不会吧!他要住在这里!”我的声音,估计又吵着八楼吴爷爷的午休了。不是我无情,只是,这套外公外婆留下的老公房,整个就一房一厅,外带一个阳台。
“那你准备让他睡大街吗?”周听雨继续搬书。阳台堆满了外公留下的各种书籍,这些书陪伴了我整整二十年。
“他的儿子呢?他的房子呢?他的退休金不够住养老院吗?”我抱起被周听雨扔在地上的《乱世佳人》,心痛不已。
“他三十年没见过他的儿子了!”
“为什么?”
“他被判了三十年的刑,刚刑满释放!所以,你所有的问题,迎刃而解了,对吧?”周听雨把行军床打开,锤锤自己的腰,叹口气说。
我顿时无语。
对两个女人的家来说,突然多了一个男人,本来应该有所不适的,但是,我却没有。因为,爷爷做得一手堪比五星级酒店大厨的好菜,而且,他还很“安静”。同时,我的小店也多了一个帮手,偶尔,我还可以偷懒上网玩QQ。爷爷虽然是残疾人,但是,他很聪明,只看我操作了一次,就学会了如何炮制奶茶。
一个星期后,我的“空余”时间越来越多。多到令我想起,我很久很久没有同母亲聊天了。
我的母亲,就住在我的项链里。
在我二十年的人生里,母亲就在项链里对我笑,对我皱眉,甚至,给我跳芭蕾。外公外婆在世时,我把母亲的这些表现告诉他们,结果,我被带到医院照了脑部X光。因为当时CT太贵,他们生前最后一次听我说母亲的事的时候,直接带我去看了精神科。
“妈妈,告诉你一件很神奇的事,爷爷跟我住在一起哦!”打开项链,对着母亲的照片,我开始了习惯性地滔滔不绝,“他人还不错,就是长得很抱歉……说实话,妈,我爸是不是……”
照片里的妈妈在拼命地摇头。
“好吧,我相信你,爸爸是个帅哥!”我无奈地说。
照片里的妈妈变成了笑脸。
黑炭照例把头靠在我肩上,跟我一起看妈妈。“黑炭,怎么办?我爷爷那么丑,我好担心隔代遗传喔!你说,我以后,会不会生一个很丑的小孩?”我反手挠着黑炭脖子上的毛。
黑炭把它的爪子搭在我的肩膀上,算是对我的安慰。
黑炭是只很神奇的狗。我从记事起,它就一直陪着我。很多时候,我都在担心,它会不会某天早晨就醒不来了。因为,它早过了狗狗的寿命极限。
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我赶紧把妈妈的照片合上,把项链放回胸口。
“黑娇,再这么偷懒,我看你的奶茶店也熬不过今年!”小姨周听雨的嘴,我从来就没指望能吐出象牙。
“听雨,黑娇还是小孩子,能想到要自食其力,已经算很乖的了!”说这话的,是周听雨的新相好老黄。
虽然我很待见老黄的好脾气,但私下里,我还是在周听雨的面前扇了很多阴风。我的出发点很简单,既然周听雨要找男人,干脆找个有钱的,像老黄这种摆小摊还上有老下有小的,就应该直接PASS掉。周听雨的回答也很简单,有钱人她也想嫁,可是,身为酒店前厅经理,她认识的有钱人,都是嫖客。
“小什么小?我二十岁的时候,已经工作几年了!”周听雨瞪了我一眼,回头对老黄说,“我看她别说工作,连找个男人嫁也成问题!”
“我为什么要嫁人!难道,就是等着像老妈一样,被人扔在产房里等死!”我用嚎叫的方式说出了自己的心声,然后,一转身走进了奶茶店。这个时间,是意享来买奶茶的时候。
意享这个名字,我还是从他滑板底下看到的。周一到周五,下午五点左右,意享就会潇洒地踩着滑板,到我店里来买奶茶。每次,他都指着同一款奶茶的图片,然后放下八个硬币,拿了奶茶就走。
我们从来都没有说过话。可是,我喜欢他。
虽然我不相信爱情,但是,二十岁旺盛的荷尔蒙,却让我身不由己。
刚到奶茶店一会儿,意享就来了,照例指指图片,放下八个硬币,耐心地等我炮制。
我喜欢意享,是因为他有一张冷峻的脸。让这样的脸露出笑容,我觉得,我会很有成就感。征服欲,不是只有男人才有。
用真正的奶炮制好的奶茶,很快被意享拿走。随着滑板的远去,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如果,他能回头看我一眼,该多好!”我的非份之想再次涌上心头。
忽然,奇迹出现了!意享,他真的回头,真的看了我一眼!不,是两眼!老天!我深呼吸一口气,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没错,他是在看我!能不能再对我笑一个?我得寸进尺,同时也是不抱希望地想。
可是,天哪,奇迹再次出现了!意享不但对我笑了一下,还对我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为了不让自己晕倒,我拼命地呼吸。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辗转反侧数次,意享的笑容被我想得都还想不清楚之后,我终于开始疑惑。我跟意享,真的有心灵感应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第二天,当意享再次出现在奶茶店的时候,我的心开始放肆:如果,他能开口问我的名字就好了!边炮制奶茶,我边想。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低沉而有磁性的男声传到我的耳中,我被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开始出现幻听了。
“你,是叫黑娇吗?”再次确认自己没有听错,我慌乱地扭头看着意享。此刻的他,满脸羞色。“我听到你妈妈……是你妈妈吧?我听她这么叫过你!”
“她是我小姨!”为了保持所谓的矜持,我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虽然,我的心底早就乐开了花。
“那,你是叫黑娇,没错吧?”红晕开始从意享的脸上褪去,他变得镇定起来。
“嗯。”我简单地应着。第一次,我觉得,妇权运动是值得支持的。我们女人,也想要为所欲为!
“你的名字,跟你的人,完全相反!”意享说得也很简单。
但是,我明白他的意思。我的皮肤,不但白,而且,还是白得不像黄种人的那种,而我的名字,却是“黑”得发“焦”。
虽然故意拖延,但是,奶茶总有泡好的时候。看着意享拿走奶茶,风一样踩着滑板溜走,我的心里,只剩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假装淑女,为什么不主动要个人家的手机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