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暴雨,来得快,走的也快。太阳拨开云雾,从空中探了出来,悬在西南。光辉重洒大地,阴沉的天又亮了起来。
雨后初晴,残留的雨水沿着屋顶瓦片流淌到屋檐,就此落下,滴在青石地板上,发出很有节奏的叭嗒叭嗒响声。叶仰天站在檐下,望着这些击打青石啪啪作响的水滴,怔怔出神,像是在聆听一首婉转悠扬,动人心弦的乐曲。
他心中一片惆怅。好不容易碰到的法家四人原来是阴阳家乔装打扮的,正真的法家人到底有没有来到吴都他也不知道。寻找小糖的线索彻底断了!这座城里的水很深,鱼龙混杂,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难道要去往楚国么?
叶仰天从背后抽出那把异常锋利的短剑,拿到手中。他仰起头,握着短剑的右手慢慢举过头顶,光线照在剑身上,再折射到他眼里,一片透亮!小声呢喃道:“不管怎么看,都是一把好剑!”他收回右手,双手捧起短剑,放到眼前,而后摇了摇头,叹道:“我能保住这把剑么?爹,你故意给我出难题啊!”
他略微思索一会,将短剑收好,背在背上。从怀里掏出那只黑得像块木炭一般的戒指,捏在手上,在阳光下看了又看。他嘴角一歪,笑道:“不管怎么看,你都是一个破烂玩意!”他顿了一顿,说道:“不过那个便宜姐姐说的对,而今的世道,就算是破烂,也是有人会捡的!”
叶仰天小心地收好戒指,顺着大街朝西门走去。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下意识朝右靠边站住,扭头向着后面看去。一人身披银色铁甲,跨着一匹黑色骏马,风驰电掣般向前奔来,过往路人纷纷避退。速度奇快无比,转眼就已来到叶仰天近前,黑骑带着一股劲风从他面前一闪而过,直奔西门!
西门就在前面不远,那里围了一大群人,里里外外好几层,把宽大的城门挤得水泄不通!那人用力拽动缰绳,大喝一声“吁——”!黑马受阻前蹄高高抬起,长嘶一声,停了下来。银甲人并未下马,他从怀中掏出一张棕黄色卷轴,抬手一抖,将卷轴打开,冲前方人群大喝:“大王有令,即刻关闭所有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出吴都!”
一声令下,几队身着盔甲的卫兵全体出动,挥动手中的兵械,驱散人群,将城门慢慢关上!城门下人声嘈杂,众人议论纷纷!
叶仰天远远望向西门,城门之上似乎挂着两个人!他心中惊疑不定,快步走到近前。三丈高的城门之上的墙体,插着一把精铁长枪,枪杆上挂着两具无头尸体。尸体的脖颈上伤口平整,似乎是被人用利器一下斩断。尸体和长枪上没有一点血迹,显然两人不是刚死。极有可能是方才大雨之中被人斩杀,而后一枪钉在城头,鲜血被暴雨冲刷一净。
“谁这么大胆,敢在吴都杀人,还割下头颅悬于城门!”
“那死的两人是谁,太惨了!”
“唉,吴都越来越不安宁了!”
“看那二人服饰,好像是墨家的人!”有人眼尖,竟然认出两人的来路,此话一出,周围一片哗然!
“墨家?那不都是一些武功绝顶的世外高人么?怎么会被杀死,钉在这里……”
“难道就是因此,大王才下令关闭城门?要捉拿凶手么?”
“嘿,能够杀死这两人的,一定是高手中的高手!区区几丈高的城墙能挡住他?想必凶手早就已经逃出百里之外了!”
……
黑马上的银甲人凝视着城头,眼里写满了愤怒,他大吼一声,“城下的人给我闪开!”手掌在马背上重重一拍,腾起身体朝着那两具无头尸体急急掠去。他右手一把抓住长枪,用力一拽,锵,长枪应声拔出,他挥舞长枪,两具无头尸体自城头重重摔下,发出砰砰两声,犹如两个装满沙子的麻袋!围观众人发出一片惊呼。黑马被他一掌大力拍中,四蹄站立不稳,痛苦地嘶鸣一声,摔倒在地。
叶仰天暗暗吃惊,好深厚的内功,这人刚才出掌只是因为愤怒而随意一拍,就把一匹健壮的高头大马给拍到在地,要是全力施展内力,足以徒手劈金断石!
银甲人飞落,望着两具无头死尸,目光寒冷,似乎要把视线内一切事物都冻住!他奋力把长枪往地上一捣,砰,地上青石龟裂,丈余长的枪杆瞬间没入地下三尺!他身为越国大将,武功高强,被人称为“越国第一猛将”,然而地上被斩去头颅的二人他也认识,曾与其中一人比试武艺,不过十招他就落败!能够在这吴都没有丝毫声息就杀了这两人的,他实在无法想象,也许只有那从远古就一直传承至今的十二大家中人,才有这样的能力!这样的人如果继续在吴都行凶,后果不堪设想!
他右手一挥,命人把这两具尸体抬走。一位兵长小跑过来,双手抱拳一鞠,低头恭敬道:“樊将军,城门已关!”
“守好城门,日夜轮流值班看守,就算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过!”银甲人咬牙切齿。
“是,将军!”
叶仰天望了望那七丈多高的青石城墙,摇头叹息,他轻功虽然足以越过城墙,但是现在城头上人头攒动,数千身着重甲,手持兵械的卫兵日夜来回巡逻,尤其是看到那些身被重弩的,他心里一阵发寒,如果贸然越过城墙,必然会被漫天箭雨射成筛子!
他毫不犹豫转身穿过人群,朝东大街的铁匠铺走去。
吴都的铁匠铺有几家,数城东这家最有名气!老板名叫张三锤,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认识他的都叫他“三锤子”,不是因为他名叫三锤,而是他惯用三把打铁锤。
叶仰天进来的时候张三锤正锵锵地敲打着一根已经烧得通红透亮的铁块,他打着赤膊,露出黝黑的皮肤,身上肌肉高高鼓起,像一座座小山包,肌肉间的青筋暴凸,纵横密布!他神情专注,眼里似乎只有那块火红的铁,竟然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叶仰天没有打扰他,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站着。张三锤终于发现有人来了,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右手仍然卖力敲着。
“有什么事么?”张三锤地声音有些沙哑。
叶仰天把背后地短剑解下,放到旁边地木桌上,低声说道:“照着这把短剑,再打三把一样的。”
张三锤停下手中工作,走过来拿起短剑仔细端详。这是一把造型十分奇特的短剑,他从来没见过会有人把短剑设计成这个样式!而且制作的材质他也没有见过,看似精铁,但重量明显不对。
“可以做,但是,我这没有材料!”张三锤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面前的少年。
“用精铁就可以!”叶仰天早就知道这把短剑材料特殊,所以他并不在意。顿了一下,他继续问道:“多久可以打好?”
张三锤翻看着手中的短剑,答道:“最迟两天!”
“明晚之前,能不能好?我可以多加一倍价钱!”叶仰天皱了皱眉头。
“你这么急用?”
“我要出城!”
“你不能迟些走?”张三锤疑惑不解。
“吴都已经封锁,将有大事发生,我怕迟了走不了!”
“你说什么?”张三锤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一遍。
“西门死了两个人,无头尸体被挂到城头上。吴都四个城门都已关闭!”
“这么严重?”
“其他我也不清楚了!”叶仰天不想再和他扯这个话题,他接着问道:“你这有没有柔铁?”
“柔铁?这东西没什么大用,我这没有!”张三锤越来越觉得对面地少年很奇怪,知道柔铁这东西的人不多,就连他自己也没有见过几回。这东西极其稀少,而且作用不大,几乎派不上用场。不过他并没有继续追问。
“那能不能打个细链子?我想把它挂在脖子上!”叶仰天拿出那枚黑得亮都不亮的戒指。
“这个没问题,明晚之前你一道来取便是!”
“多谢!那我就先告辞了!”
张三锤目送叶仰天离开,摇头笑道:“真是个奇怪的年轻人!”
叶仰天回到客栈的时候,听到隔壁房间有几人在小声议论着什么。他贴着墙把耳朵靠了过去。
“喂,你们听说了么?吴都今日连死八人!”
“什么?八人?不是南门死了两人么?”
“哎,你这消息真不灵通啊,今日暴雨后,吴都东西南北,四个城门都死了两人!都是被人割了脑袋,一枪钉在城头啊!真凄惨啊!”
“真有这事?”
“千真万确,你们连我的话还不信么?”
“这这这……太难以置信了,这凶手简直是在藐视我们越国,欺人太甚了!”
……
叶仰天想到下午和那四人在一起,脊背一阵发凉,果然,那个女人早就知道他在茶楼里待了几天,她也知道这几天还有一些人在盯着他们,因此,这些人全都死了,一个不剩!他很疑惑那四人到底和越王说了什么?竟然把吴都整个封了!他又想到几天前和那个卖包子老汉的对话,难道说楚国真的就要大军压境?
万幸的是他现在还没有死,那个疯女人不愧是个疯女人,做事完全让人无法理解。叶仰天把这些事情联系到一起,想通了几乎所有问题,就是想不通那女人究竟有什么理由放过他,把他认作弟弟,还给了一枚戒指,堪称至宝的戒指!果然,疯子的想法,正常人是不会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