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无人,樊录看了看玄铁长剑,长剑剑尖三寸处,竟然出现了一个绣花针大小的细孔!他紧紧地握剑挡在叶仰天面前,掌心因为紧张而湿漉漉一片,呼吸都有些不稳,他双目喷火,嘴唇颤抖,面色铁青,脸上那道紫红色疤痕愈显狰狞!这到底是什么样的高手,才可以用一枚细针击穿他手中半寸厚的玄铁长剑!他甚至都没有感觉到从剑身上传来丝毫的力道!是刚才一剑瞬杀十二人的名家高手么?
“不必惊慌,如果他要真的出手,我们这些人刚才就已经全部死光了!”叶仰天喘着粗气对樊录说道。
樊录收起长剑,抱拳大声道:“前辈,还请出来一见!”
“哈哈——”几声大笑从南部山头传来。众人转头望了过去,三道人影从南横空掠过,轻飘飘地落在山脚一棵老樟树头。那是三名年轻男子,并行而立,面无表情地望着山道上的众人。
“我听说这里有一名精通机关之术的少年,还以为墨家什么时候又出了一位天才,没想到刚才出手一试,武功居然如此之差,让我大失所望啊!”中间那名男子忽然开口。
樊录微笑着说道:“我们这里并无墨家弟子,让几位见笑了,敢问三位是?”
左边的男子不屑道:“你以为你是谁?我们是谁轮得到你来问么?”
“是是是,是我冒昧了!”樊录急忙低头赔不是。
“闭上你的嘴,我很反感你的声音!”
樊录即刻闭嘴不语。
“小子,说你呢,你的机关术跟谁学的?”
叶仰天低头沉默,对于这些蛮横的人,他恨不得冲上去一剑砍死一个才解气!
“臭小子,你是不是不要命了?你耳朵聋了,听不到我说话么?”
左边的男子气急,连问几遍,都没人回应,刚想出手,却被中间那男子拉住:“事情没搞清楚,别乱动手,要考虑后果!”
“算了,既然这里没有我们要找的人,我们还是走吧,和这些人计较什么?”右边那人说完,纵身一跃,身体如一道穿行云端的飞剑,瞬息消失在山间。另外两人也重重一哼,纵身飞越山头。茫茫群山,再也不见三人踪迹!
见三人走远,樊录扯开嗓子大骂晦气,好端端的居然碰到这些莫名其妙,蛮不讲理的人!从军打仗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碰到!
“真想不到名家的人竟会来此!只是刚才他们用的是什么暗器,居然如此诡异!”
“这不是普通的暗器,这是墨家的罡风雷暴针!制作工序复杂,所用材料极为苛刻,想不到他们居然能做出这个来!”叶仰天手臂上的血已经止住,不过疼痛感越来越强了。这种剧痛的刺激下,让他脑子突然灵光闪现。
“名家的人怎么会制作墨家的暗器?”
“墨家虽然曾经为名家制作过暗器,但这三人不是名家的弟子,他们应该也勉强算是墨家的人!”
“什么叫勉强算是?”樊录不解,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有这种勉强算是,模棱两可,含糊不清的说法?
“我爹曾经和我说过,墨家弟子中,也有性格脾气异常古怪的人,他们与其他墨者往往合不来,后来产生意见分歧,久而久之,这些人就从墨家脱离出来,自成一派!其实他们不过是墨家的弃徒而已,我之所以说他们勉强算是墨家人,是因为这些人的武功都完全出自墨家!”
“原来如此!”樊录越发觉得叶仰天秘密众多,至少这是第一次听到关于他父亲。想来他父亲也是一名隐士,这种墨家秘闻,樊录也是第一次听说。
“走吧,如果再磨蹭下去,我们真的危险了!”叶仰天望着身后刚才爆炸的方向,捂了捂右臂的伤口,大步走向马车。
樊录翻身上马,指挥众兵士继续向前赶路。争取在天黑前走出苍梧山脉。
马车里的少年似躺非坐地侧卧着。他侧着脑袋,表情有着痛苦地望着右臂那一个比米粒还要小上不少的红色血点。旧伤未痊愈,新伤又添,然而让他心中恼怒的并不是这些!天生经脉堵塞,内力修为再也无法突破。如今九州将乱,这样的武功怎么能在乱世中生存?他不想像蝼蚁一般苟言残喘!宁可骄傲地死去,也不卑微地苟活!
他只觉得脑中有千万只钟吕在嗡鸣,他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想要驱散这些恼人的噪声,却无济于事!他仰头一声痛苦长啸,左手猛地拍在马车木窗上,砰!木窗如同纸糊一般应声破碎,纷乱的木屑飞溅车外,簌簌的山风扬起碎屑,吹散了少年的愠怒!
“如果伤重就不要逞强!”樊录回头看了看破了一个大洞的马车,缓缓说道。
“不用你操心,安心骑你的马!”马车里传来叶仰天愤怒的吼叫。樊录手下的兵士们早已习惯将军大人与这性格冷淡的少年这般对话,一个个都不以为意,只是默默观察着四周动静,专注职守
!
樊录听着后面马车里粗重的喘息声,心中叹气,刚才还好好的说了一大通话,突然又莫名发火。不过毕竟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情绪总是多变,难免碰到些挫折,就会惶惶不安。人都有这么一个时期,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你知道我脸上这道伤疤怎么来的么?”樊录大声问道。
马车里没有任何回应。樊录在晃悠的马背上开始自言自语,回忆他年少的往事!
四十年前的一个冬日,灰蒙蒙的天飘着大雪。年少的樊录穿着褴褛的棉布破袄走在回兵家小路上,一个比他稍矮半头的少年与他并肩而行,这是他的小师弟姜易。漫天的大雪把整个大地染得一片雪白,两人在寒风暴雪中步履蹒跚。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路旁一棵大树后走出两名少年,挡在狭窄的小道上,嚣张地笑着。
“张真,张路,你们两个又想做什么?”樊录怒视着两人。姜易见到对面的两人畏惧地躲到樊录身后。
“哟,这不是胆小鬼姜易么?躲在后面就认为我们看不到你了?”
“你们闪开,我今天不想和你们打架!”樊录冲两人大吼。
“真是大言不惭,哪一次你们俩不是被我们揍得鼻青脸肿的回去?哈哈!你还打架?你只有被打的份!”两人笑的前俯后仰,样子十分夸张。
樊录愤怒地紧紧拽着拳头姜易拉了拉樊录的衣襟,小声道:“三师兄,我们还是走吧!”
姜易声音虽小,但还是被对面二人听到了,两愈加嚣张,大声戏谑道:“哈哈,放过你们两个也可以!不过嘛,有个条件,你们两个脱光衣服,就可以走了!”
“不可能!”樊录大吼,“你们太狂妄了,有种杀了我们!”
“师兄,不要打!”姜易使劲拽住樊录的棉衣,摇头道,“你带我偷偷跑出来玩,回去肯定会被师傅责罚,如果再和他们打上一架,师傅会把我们打个半死的!”
“哈哈,樊录,我看你应该好好学学你的师弟,知道进退,知道什么叫做识实务!”
“我宁愿被师傅打死,也不想看到他们两个嚣张的样子!”樊录挣开姜易的手,怒吼着冲向对面两人。
年少的樊录根本不是两人的对手,经常被两人打倒在雪地里,而后又迅速爬起,冲上去再打。平坦的雪地上一片狼藉!胆小姜易只能在一旁焦急大喊别打!但他的声音起不了任何作用,被呼啸的寒风生生淹没,任由雨点般的拳头落在樊录的身上脸上!
樊录毫无反抗之力,两人也打得无趣,收手起身笑道:“今天心情好,饶你们一次!但愿下次你还这么傻乎乎地送上门给我们揍一顿!”
见两人已经走远,姜易连忙跑过去扶起倒在雪地中樊录。樊录一抹嘴角的血迹,眼中凶光毕露,他举拳狂奔,直冲向前,出其不意的一拳将张真打倒。
“我杀了你!”张路大怒,一脚踹倒樊录,抽出长剑直刺他咽喉。
噗!一股温热的血喷在樊录脸上,他目瞪口呆地望着姜易的胸口被一剑刺穿,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一向胆小的姜易在千钧一发之际,竟然勇敢地扑了过来,替樊录挡住了致命一剑!长剑穿透他身体改变了原来的轨迹,刺在了樊录的右脸上!
樊录此刻似乎完全忘记了右脸的疼痛,他起身抱住姜易的身体,双唇抖动,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师弟说出最后遗言。
“三……师兄……谢谢……你……经……经常……带我出来……玩,我……我……希望……你……不要……报仇,师傅……说人……要……要……”
......
“......我师傅曾经说的是,人要知足,人要自知,人要快乐!小师弟最后也没有把话说完,但我知道他要我放下仇恨,知足常乐!那件事后,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苦思冥想三年!我每天不断问着自己,学武究竟是为了什么?我想了三年,三年后我告别了师傅和其他师兄弟,独自回到越国!这就是我学武的目的!你当然和我不一样!现在,就是你寻找答案的时刻,希望你能早日想明白!”
时光似乎回到了那一年秋天,星光璀璨的夜晚,一道淡漠的声音在回荡:你不配练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