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瑾亦深深望着他,面上并无半分玩笑和戏谑,语气坚定道:“我说你若肯留下,我便嫁给你。”
“可是涵瑾……”
“没什么好可是的,我只问你愿不愿意留下,为我。”
周身被寂静包裹着,两人的对视更像一场互不相让的对峙,他有他的政治抱负,这一点她早就知道,却终究还是抱着一丝幻想,情愿押上他对她的感情放手一赌,这便是昨天她慌忙要见父亲的原因,也是今天来到这里,站在他面前的目的。
好像只有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又好像漫漫度过了几个世纪,郦城深吸一口气,“涵瑾,三年前我第一次带你去的塔寺南村,在那里我曾和你说过,我今生最大的愿望便是有朝一日,全风国的穷苦百姓都可以像那个村的百姓一样,不再受饥饿、疾病、灾难和战争之苦,靠自己的双手营造安逸稳定的生活。而我愿意终其一生,倾尽全力来为他们创造那样的机会。如今臻、墨两国交战,蠢蠢欲动的华国一旦决心出兵,战火必会蔓延到风、臻边境,此时我若留下,百姓……”
“不必再说了。”涵瑾出声打断,“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你有你想做和要做的大事。”
而卑微如我,就算再有十个怕也挽留不住……喉结上下涌动,涵瑾还是吞下了这句说出来便会让她自尊扫地的话,同时吞下语气中的哽咽,强忍着泪道:“沙场之上刀枪无眼,你自己多小心。”
转身要走,却被郦城从后面拦腰捆住。郦城扳过她的身子正视着,眼神透着诸多不甘,“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是现在?待我凯旋,赢得功名,再风风光光的娶你进门,难道不是更好吗?”
涵瑾双手拂掉他的双臂,虚弱一笑,“抱歉,我的青春有限,等不起。”
行至门边,顿足又道:“王子带兵在外,君命不用则疑,用则懦,今日只看朝堂之上一派祥和,却难保哪日不会横生变故,我自希望此乃杞人忧天,然则顾虑一旦成真,你须谨记保命要紧,切莫冲动行事,万万珍重。”
……
照那姑姑的描述,风国王室的秀女选拔共设四关:待选的秀女按宗族分组,先要在专项负责的姑姑们面前排排站,确定容貌、肌肤、体形等皆无硬伤后方可进入第二关,即与各宫妃嫔指派的宫人一对一面谈,举止言谈若能得到认可,次日再由各宫之主亲自出面做进一步考察,并将结果反馈到王后手上,由王后拟出一份名单来。
至于被王后提名的秀女们另要接受太医院以及礼、户等部的详细检查,确定身体健康、家底清白了,才有机会进入终极赛,由王上亲自敲定留牌的人选,这些,看在涵瑾自己都不上心的份儿上,负责教规矩的那位姑姑也很明智地直接省了,她估摸着涵瑾根本撑不到需要了解这些的地步。
事实也差不多如此。此刻,坐在马车里的涵瑾便算计着,不出意外的话她会在第二关被刷掉,然后由玉妃,即七王子郦勤的母妃讨要过去,象征性地伺候一段时间便顺理成章地指给七王子,如此全了安逸的一片苦心,也算替这身体的主人尽些孝道。
其实要不是因为第一关就被刷下来的秀女会被默认为外貌有硬伤,传开来有失娘家脸面,涵瑾实在很不高兴被一帮人从头到脚像在市场买菜一样挑剔着打量。只要想到一间屋里十几个少女一起脱光衣服,白花花的站成一排,被目光凌厉的姑姑们支使着伸手、抬脚、弯腰、转身,还须得全程赔笑,涵瑾就浑身刺挠的直有掀帘子跳车的冲动。
忆及昨夜今早的一些片段,虽已知道今后命运的大致走向,却仍自感到紧张和不安,唯恐出什么不由自己掌控的岔子,连累了父母家人。而母亲的泪水,父亲的期盼,下人的不舍,以及涵宇追着马车疯跑时不慎跌倒的画面,一晃一晃如梦般飘渺,心中的酸楚却又那样真实。
强自振作地做个深呼吸,再与随行的大丫鬟凤玉聊些有的没的分散注意力,心境才稍见开朗。
马车在官道上行了一个多时辰,下来官道便放慢速度,走走停停的接受了许多王室所设关卡的检查,终于停在了王宫西北角一处偏门前的广场上。
前面帘子掀开,一位大眼圆脸,体态丰腴的宫人前来接应,这女子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面相倒也和善,凤玉便依着赫连氏临别前的嘱咐,递了包好的碎银子与她。宫人接了随意塞进袖中,神色自若地请涵瑾下车,并顺势挡住了依依不舍欲要跟着下车的凤玉。
走了一段,余光瞥见原本还慢她一个车位的涵卿已由另一名步履轻盈的宫人引着追了上来,很快就超到了她们前面,擦身而过的瞬间涵瑾似乎感受到了涵卿身上传来的紧张。
人生中头一回离开母亲,独自经历这样的大场面,涵卿此刻的紧张自然比涵瑾更甚,从涵瑾身旁经过时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目光也透着几分迷茫和无助。待涵瑾看过去,即又恢复了一贯的高傲和嚣张。
涵瑾只得收起来不及送出的安慰,自嘲地笑笑.再向前走一段,站定,左右张望时发现不远处贝儿正端正站在一名宫人身边,欲打招呼,刚挪了半步却被自己身旁的宫人飞来一个凌厉的眼神生生吓退了念头。
等了一阵儿,一名头领模样的中年太监,带领着十来个年轻太监向这边走来。
中年太监站定后从左往右依次向待选队伍扫过一眼,蜻蜓点水般,似又透着许多威严,使得原本还有些窃窃议论的队伍立时安静下来。
待选的秀女们按宗族列好队,中年太监便从身后一名手下手中接过名册,一一点齐人数,又交代一些,大意可归纳为“这王宫不是你们自家院子,待会儿进去的时候可都给我老实着点儿,嘴闭紧了,眼睛也别乱看,该进该退全听领队的宫人吩咐,谁不听话,出什么岔子可都都是自己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