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声喧哗中,何氏意外的没有流露出骄傲的神色,反而有些惴惴地望着院门,安逸离开的方向。
当日安逸一巴掌打在何氏脸上,也打碎了涵卿高飞枝头的梦,何氏自知安逸这边是指望不上了,女儿的前途,只能靠她自己的努力争取。何氏在私下里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关系,终于获得一个承诺:会为涵卿找一个能给她想要的荣华富贵的佳婿。
今日领了圣旨才知,宫里为涵卿指的是当今的三殿下,还是做妾,何氏心里是意外多于惊喜的。就算她再没见识,对于太傅府和三殿下之间的关系也多少知道一些,再想想安逸拿着圣旨离开时的表情,不由的心中一阵阵发寒。
涵卿的心思则相对单纯一些,笑盈盈地站在众位姨娘当中,待她们一一道喜后告辞,方走到仍跪在原地保持着听旨时的姿势的涵瑾身旁,蹲下去,凑到她耳边轻声道:“等我出嫁那天,你可一定要来送我。”
涵瑾不知道自己到最后是怎么回到自家院里的,只记得回去便把自己反栓在屋里,整整一天一夜。
再出来时,赫连氏的两眼已经肿成了桃子。她将涵瑾招到身边,揽过来默了半响,终于失声哭道:“我苦命的儿啊,这是天意,你就听娘一句话,彻底断了对三殿下的念想吧!”
是啊,这是天意。涵瑾靠在赫连氏温暖的怀抱里,嘴角勾出一丝苦笑。
郦城,我的上辈子结束的如此匆忙,都没来得及好好谈过一场恋爱,第一次见你被你的笑容打动,如沐春风,庆幸的是后来我发现你对我也有好感,虽然你我之间横亘着家族的利益,世人的眼光和家长的阻碍,可我的心里终究还是一点一滴的积攒了与你有关的回忆,那些都是美好的,你是我两世的初恋。
我们之间,这些尚不能定性为爱情的好感,这段尚不能定性为恋爱的交往,我不是没有担心过它最终会以怎样惨烈的方式结束,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会以我完全没有想过的方式到来,会来的这样快。他日你凯旋而归,发现自己娶到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姐姐涵卿,不会不会像我这般的没出息,心痛的只想再死一次呢。
想完这些,涵瑾的泪水已经在赫连氏的衣服上浸湿一片,却最终挤出一丝吃力的笑容,“母亲,我会听你的话,真的,其实那天没能把他留住,我就应该死心了呢。”
起先,郦城与涵卿的婚事还在八卦圈中掀起了一轮热议,可接下来几天,涵瑾都表现的格外平静,便猜测她对郦城的感情,其实也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深厚吧,终究还是小孩子,情不知所起,来去皆匆匆。
这日用过早饭,涵瑾照例摆开笔墨纸砚,站在桌边练字。榻上的赫连氏刚刚完成一幅刺绣,端着针线筐子进去里屋的的时候经过涵瑾身旁,不经意地向桌面上瞥了一眼,身形当即顿住。
只见那纸上,略显稚嫩笔迹勾勒出四行正楷: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正失神间,丫鬟凤玉从外面进来道:“礼部来人了,正在书房等着。”
礼部与户部的考察,就相当于现代公务员聘用程序当中的政审,无论是涵瑾入宫还是涵卿嫁到三王子府,都得要走一遍的。
涵瑾闻声顿了笔,将写好的半阙宋词团成一团,随手扔进了桌下的纸篓里。一路至书房,进门便看见涵卿坐在靠门的地方,正望着她笑的意味深长。往里看,安逸坐在案几左侧的一张椅子上,正对着门,与坐在他对面的一位男子交谈着什么。
案几的右侧还坐了两位年轻人,只是涵瑾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安逸对面的那名男子身上,此人身穿礼部制服,单是背影,就给她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随着安逸看见涵瑾,招手让她坐下,坐在他对面的男子也缓缓转过头来,迎上涵瑾的目光,两人的心不约而同地轻颤了一下。
呵,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他们已经从应天书院毕业快一年了,如今的姚竹已经子承父业,成为礼部的一员。已然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小领导了,已经不是见了她就会扑上来缠住她的脖子的青涩少年。
“宝……涵瑾姑娘。”有些别扭地叫出涵瑾的大名,姚竹站起来,身子终究忍不住向前探了一探,也仅仅是探了一探,步子并未挪动,只颔首笑道:“好久不见。”
涵瑾耸耸肩,“是啊,好久不见。”
接着,案几右侧的两位年轻人很合时宜地站起身来,其中一位笑道:“两位姑娘都到了,为了节省时间咱们分开进行,我与孟兄负责涵卿姑娘,姚兄负责涵瑾姑娘,太傅大人意下如何?”
安逸若有所思地看了涵瑾一眼,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悉听尊便。”
那人又笑道:“还得麻烦太傅大人与涵卿姑娘,先带我们到里间去查一些相关的材料。”
毕竟只是入宫去当一个宫女,涵瑾的政审程序要比涵卿的简单很多,只要证明她是涵瑾本人,并且过往身家清白,形成一份书面材料让姚竹带回去就可以了。这边的程序走完,安逸四人还没从里屋出来,两人相对默了一会儿,姚竹提议道:“没什么要紧事的话,就带我逛逛太傅府吧。”
两人并肩走着,始终保持着一个拳头的距离,逛到书房附近的一座假山后面,姚竹见附近无人,便顿住脚步,突然拉起涵瑾的手来,急切道:“宝儿,你的事我都听说了,方才在屋内不方面说,现在时间不多,我只跟你说一句,倘若你愿意,我可以在材料上做些手脚,让你入不得宫。”
涵瑾听懂了他的意思,心中却泛起一丝苦笑,这真是个民主的时代啊,每个人都来征询她的意见,每个人都可以为她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