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青水镇。
青水镇在叶山城辖下的十四镇里排第三,说小不小,说大也只是个镇。
“嗒!嗒嗒!”清脆的敲门声从一个偏僻的胡同传出。
“谁呀?”屋内有人应道,是一年轻女子的声音。
“兰姐姐,是我!”小二压低了嗓子,透着门缝往里喊。
不一会儿,门开了,露出一张俏生生的鹅蛋脸,大大的眼睛滴溜溜乱转,柳眉粉唇,很是好看。
“哟,小狸子,你们终于开张啦,成色不错嘛!”这个被小二唤作兰姐姐的女子打量着站在小二和掌柜身后的卫峥和陆天弘。此时卫峥和陆天弘被绳子绑着,一脸的惧怕之色。
女子看见他们模样可怜,安慰道:“你们不用怕,我们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卫峥仔细看向这女子,只见她二十出头年纪,乌发白肤,体态匀称,带着一股这年纪女孩子特有的青春气息。女子觉察到卫峥的目光,对他淡淡一笑,粉唇微翘,两个酒窝若隐若现,看得卫峥心也酥了。她带着四人向院子里走去,一边对小二说道:“小狸子呀,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堂主正准备起身去叶山城,加上他们两个就凑够二十个人了,这次又是壮劳力居多,总堂那边赏钱是少不了的。”
小二忙道:“到时候一定请兰姐姐吃酒。”
女子扑哧一笑:“我又不是你们这些粗野汉子好那酒呀肉呀。你要是真有心,哪天遇着个女客人,给我讨副耳环镯子也好呀。”小二心思活络,哪里不懂她的意思?就是要自己绑人的时候多加留意,给她寻点首饰戴戴。他嘴上忙不迭答应,心里却暗想:“碰上后面这位,无本买卖也快要变赔命买卖啰,这次能有命活,我可再也不做这行当了。”
陆天弘扮成一个村汉,脸上挂着五分害怕三分迷惑两分天真,走路姿势也变得畏畏缩缩,声音中透着憨劲儿:“闺女啊,你们要带我们去叶山城干什么啊,我家的牛还没喂啊,求求你让我走吧。”卫峥知道陆天弘是想套她的话,又忍不住想笑,心想这位大爷不当戏子真是可惜了。那女子又笑:“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总之好吃好喝有大房子住,保管都是你一辈子没享受过的。”
陆天弘好似懵懵懂懂,:“好吃好喝有大房子住……”,他像突然明白了一样,急道:“闺女啊,小姐啊,大姐啊,我们老实人可不卖身啊,你看他细皮嫩肉就留下他得了,我个大老粗……不好卖啊!”女子听他这么一说,又瞧他一眼,笑得弯下腰去:“买你……?”
女子拼命收住笑,正要说话,屋里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
“香兰,香兰!”
原来兰姐姐是叫做香兰。
香兰正要回应,屋里已经急急忙忙走出一个人。这人看起来有六十岁年纪,头发斑白,身体硬朗,穿着讲究,正大步流星向众人走来。
香兰和小二掌柜齐声道:“堂主!”
“人那?”老头问道,不等他们回答就自行向卫峥和陆天弘走来,他边走边道:“好!办得好。”他走到两人面前,仔细地上下打量。
“十八十九,双目明亮,七尺三寸,体格中上,可值三两!”老头语速极快,围着卫峥转了一圈连珠炮一般下了结论。卫峥暗自不爽,我才值三两么?
老头又围着陆天弘转了一圈,正要开口,却看见了陆天弘的脸。老头一愣,半张着嘴,惊讶着瞪着眼睛。卫峥心中也是一惊:“怎么,莫非这老头认得陆天弘?”
陆天弘依然是一副被吓着的老实人模样,看见老头这样看他,立马缩了一下脖子,目光在地上找来找去,再不看老头一眼。那老头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
香兰走过老头身边,问道:“怎么了,堂主?”
老头摆了一下手,道:“没什么,是我老眼昏花了。把人都带出来,绑好喽,咱们去叶山城!”他冲小二和掌柜招招手,转身要走。
突然,他感觉身后有两道霸道的劲风袭来,直逼他的双肩!那老头也不是省油的灯,劲风未至,他上身已向前扑去,左脚向后踢出,直踢陆天弘小腹。陆天弘侧身避过,右手一沉,一把按住老头的脚,这时老头借力转身,右脚自下而上向陆天弘面门踢去,身体横在空中,卷起一股邪风。陆天弘反应极快,左手一把抓住老头右脚,右手由按变抓,一经将老头左脚抓牢,两手立马向左右急分,要以一身雄浑之力将老头撕裂!两人动手至此只在眨眼之间,香兰看见老头遇袭只来得及呼出半声已被卫峥捂住了嘴巴。卫陆二人身上的绳子本来就是掩饰,现在早已自行甩掉了。
眼看老头两腿已被拉成一字型,瞬息之间便要丧命当场,那老头却镇定自若,上半身一甩,背部后倾,全身上下一瞬之间绽出了青色的光芒,他两掌齐出,两道青色的光柱直击陆天弘胸口,此时生死存亡存于一线,这两掌他便发出了十二分的灵力,要趁陆天弘胸门大开之际,一击毙命!
卫峥在一旁看得心惊胆寒,想不到在一座镇上能够遇见这么厉害的人物。这老头招数诡异,变招之速之怪非常人可以想象,陆天弘四年没有和人动手,此时灵气也没有完全恢复,不知能不能敌过这怪老头?
陆天弘看见老头这一掌击出也是吃了一惊,就凭这一掌这老头已能算得上一流高手,却仅仅在这血灵帮当一个小小的分堂堂主,这个血灵帮到底什么来头?
陆天弘放手,两掌当胸齐出,要接老头的两道掌风。
老头得以脱身,心头一喜,又突然大惊,原来他的两掌竟然被吸住了,两道灵力散得无影无踪!身体不受控制得向陆天弘扑去,鞋底在地上剧烈地划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卫峥见此情景放下心来,知道陆天弘成竹在胸,香兰却是大惊失色,脸色煞白。
老头的两掌此时与陆天弘的两掌距离只有寸余,老头神色又是一变。他变得很高兴。一个人明明命在旦夕,却很高兴。
老头急喊:“龙门聚义,天下同行!”他的话还没说完,陆天弘已经收掌,因为老头喊得正是龙门教口号。
老头立即跪倒,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起来,眼圈也已经红了,他的手哆哆嗦嗦地移到脸上,颤声道:“陆堂主,是我啊!”
随着“呲啦”一声,老头竟然从脸上扯下一张人皮面具来。
他本来的脸因为长期受不到光照,变得异常苍白,一扯之下有些发红,鼻子直而细长,嘴巴很薄,双眉狭长上扬,显得他冷酷阴沉。
陆天弘大为震动,急忙把老头扶起,惊道:“崔叔!”
这老头叫做崔青,原属龙门教四圣堂,在四圣手下排名第二,有个绰号叫做“鬼掉头”,说的是他为人阴狠诡计多端,鬼看见他也要掉头跑掉。龙门教昔年繁盛的时候,他和陆天弘也常常见面,虽然不及同一堂中兄弟感情深厚,但也算熟络。此时龙门教已成昨日往事,两人也已经不是一呼百应的大人物,在这青水镇上不期而遇,心中是又惊又喜又有些伤感,世事难料,纵是所到之处山呼海应又如何,还不是沦落至此,世间险恶,今日生,明日也许就是死,空空来,空空去,却在世间妄自拼命辛苦一场!
青水分堂大堂。
陆天弘居中上坐。
崔青已经不是那个急性子的老头,他虽然情绪还尚未完全平复,却已经恢复了原有的气势。崔青恭敬地问道:“堂主,不知您是如何到此地来的?”他在卧龙谷之战后听说陆天弘被叶山派所擒,此时见到陆天弘固然非常好奇其后发生的事情,但毕竟地位高低有别,也不敢随便提及陆天弘被擒之事,只好含糊其词。
陆天弘自然知道崔青心思,淡然答道:“哎,想当日我被林清宇那老儿所擒,关在叶山地牢,又被困灵锁所困,如同睡死一般,没想到一觉醒来,竟然已经是四年之后了。”
崔青奇道:“那老头死了儿子,悲痛欲绝,却没有对堂主下毒手,这实在是奇怪。”
陆天弘一笑,说道:“他不杀我,自有他的理由。我来问你,你可听说过有谁拿到了舍族的圣物吗?”
崔青道:“堂主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当年舍族人宁可咬舌自尽也不肯说出一个字,王驹把卧龙谷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还因此大发雷霆,砍了十几个手下的脑袋。”
陆天弘点头道:“不错,林清宇很聪明,既然我教肯去救援舍族,自然和舍族有着不为人知的不寻常关系,所以他猜想我教也许有人会知道圣物在哪。这就是他不杀我的理由。不过他也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所以只能先关着我,再图他法。”
崔青问道:“难道林清宇也妄想得到惊灵魄?”
陆天弘道:“这几个武林门派虽然受王驹拉拢,却也是各自心怀鬼胎。万一王驹真的拿到了惊灵魄,又会怎样对待他们?不如自己暗地里也下手碰碰运气。”陆天弘顿了一顿,目露凶光道:“不过这次我出来了,他们便休想得逞。”
崔青又问:“堂主重现江湖,那些杂碎恐怕要夜不能寐了。不知道堂主是如何得以离开叶山的?这困灵锁也是了不起的灵器,难道有什么破解的法门?”
陆天弘看了一眼坐在下面的卫峥,这一眼意味深长:“这位是大圣堂下的卫峥兄弟,我能够得以脱身,全是他的功劳。”
崔青立刻对卫峥拱手道:“卫兄弟年纪轻轻,胆识过人,真是让人佩服,佩服。”崔青眼睛又滴溜溜一转,道:“看卫兄弟年纪不超过二十,那么四年前在大圣手下也只有十四五岁年纪,虽然大圣手下兄弟众多,但年纪如此小的必然扎眼。我四圣堂和大圣堂一向关系很好,我怎么对卫兄弟全无印象?”
卫峥瞧见陆天弘和崔青说到自己,心里已经开始打鼓,这老头看起来精明阴狠,被他发现自己扯了谎话必定没有好果子吃。偏偏崔青又来问他,显然是对他起了怀疑之心。此时如果露了怯,就是露出了马脚,如果硬充大头鬼,说不定还能蒙混过去。
当下卫峥朗声说道:“崔堂主说得不错,四年前我方十五,身薄体弱,在大圣堂众多兄弟中并不出众,崔堂主没有注意到我也是理所应当。”这崔青在四圣堂确是厉害角色,但龙门教的堂主只有陆天弘,铁牡丹,四圣一共六人。不过崔青混在这血灵帮也有个堂主头衔,虽然和龙门教里的堂主有着地与天的差别,称呼却是相同。卫峥故意混淆两者,称呼崔青为崔堂主,也是拍他马屁。
天下什么屁都臭,只有马屁不臭。
崔青脸上透出些许喜色,却又推诿道:“陆堂主在此,卫兄弟就不要再提血灵帮这名不副实的堂主了。”
陆天弘顺水推舟道:“四圣已经不在人世,你我二人有缘再次相见,如果崔叔还把自己看作龙门教教中之人,还希望能接下四圣堂堂主一职,虽然现在我们不过三人,但只要齐心合力,必然可以重振龙门教。”陆天弘和铁牡丹在龙门教被称作“东魔”“西煞”,地位又比四圣高,仅在教主之下。铁牡丹是个女子,一向以陆天弘马首是瞻,陆天弘重情重义颇有领袖风范早被视为龙门教下一任教主,现在教主黎春阵亡,陆天弘任命崔青为四堂主倒也没什么不妥之处。
崔青大喜,跪谢道:“龙门聚义,再无反悔!崔青愿竭尽所能,为本教肝脑涂地!”
陆天弘大笑着扶起崔青:“大家都是兄弟,以后可不要再拜我了。”
卫峥见此情景放下心来,不料崔青虽然表面不再追问,心里却记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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