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七年夏,赵国公府。
“长孙辅机!我跟你拼了,你连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如果冲儿醒不过来,我也不活了!呜呜~~~!”右院中央的屋内,传来一女声呜咽的大吼。
宽敞的房间残留着浓烈的汤药气息,厚厚的窗帘被紧紧拉上,屋子的中间还生着三个铜火盆。此时正值盛夏时节,屋子闷热得犹如一个大蒸笼。最显眼的还是位于房间最东边的棕红色梨木大床,上面躺着一个正在不断抽搐发抖的俊秀少年。少年额头被绸缎紧紧包裹着,雪白的绸子上隐隐渗出鲜红色血迹,发紫的嘴唇不断呢喃着:“冷…好冷!”。
“冲儿,冲儿,你不要吓为娘啊!醒醒啊!还冷吗?来人,快去再拿两床被子给少爷盖上!”床边坐着一身着华装中年妇人冲跪在床前的两个家丁吼道。妇人原本俏丽的脸上充满泪痕双目红肿。她一手怀抱床上抖动的少年,另一只手从丫鬟手中接过洗好的热毛巾,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少年面上不断滴落的汗液。
正对着门口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面寒薄怒的壮硕中年人,中年身着紫色官袍,肥胖的身体令其颇为行动不便。但此时他却在桌旁不断徘徊踱步,看着床上身受重伤的儿子,心绪紊乱。此人正是当朝宰相长孙无忌,床上躺着的少年是长孙无忌的唯一的儿子长孙冲,床边坐着的是他的夫人陈凝。长孙无忌今天心情本来很不错,朝堂上太宗准许了他的奏请。下朝时却看见管家长孙祥在宫门前焦急往里张望,见他出来慌忙的告诉他一个消息,自己十五岁的独子长孙冲在街上被杜如晦的二儿子杜荷打成重伤。来不及深问,长孙无忌急忙骑马赶回家。看到浑身是血的冲儿和哭得声音嘶哑的爱妻,他怒火冲天,自己在朝中处处忍让,低调行事。儿子却落得如此下场,难道真当我长孙无忌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冲儿,冲儿!你醒了?!看看娘,告诉娘你哪里痛?!”陈凝看着怀里的儿子星目慢慢张开,欣喜的急声问道。
尚云昆只觉得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过后,慢慢用力睁开坠铅的眼皮,眼前是陌生古香古色的环境,像是一个拍古装剧的房间。一个双目红肿自称是自己母亲的妇人怀抱着自己,还有一个中年男子拖着肥胖的身体喊着“冲儿”向自己奔来。
“咳…你..们是..谁?我..我在哪里?”尚云昆(长孙冲)向两人问道。尚云昆并不知道他已穿越千年来到唐初,还成为长孙无忌唯一的儿子长孙冲。他用力挣脱妇人的怀抱,却发现自己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额头还在散发着隐约疼痛感。
“啊!冲儿,你怎么了?你不认识为娘了?”本来在抽噎流泪的陈凝听到儿子的话,顿时吓了一跳,急忙向儿子询问道。
旁边的长孙无忌看到儿子晕晕乎乎的话语也十分惊讶,向趴在娇妻怀里的儿子问道:“冲儿,怎么样了?我是你爹啊!你放心,今天的事爹不会放过他们!”
尚云昆(长孙冲)听到自己“父亲”、“母亲”的话,大笑起来,自嘲道:“我爹我娘早就死了!如果不是没人管,我还会弄成今天这个样子吗?!”由于用力过大,尚云昆(长孙冲)又晕了过去,额头上的白缎被鲜血完全染红。
“啊!!冲儿,冲儿!”陈凝听到儿子撕声裂吼过后忽然趴在自己肩上不动了,才知道儿子晕倒了。看着伤口血流不止的冲儿,搂住儿子大声叫喊着他的名字。
旁边的长孙无忌看到儿子又晕了过去,来不及自责,拖着肥胖的身躯跑到屋门口朝院中大声喊道:“大夫呢!怎么还没有到?来福,拿上我的名帖去请王御医来!快去!!来福你骑我的马去!”院子里的灰衣家丁听到后,应了一声,慌忙向马厩跑去。
看到来福走之后,长孙无忌长舒一口气,刚刚转身想向屋内走去。
“啪!”
陈凝狠狠地打了长孙无忌一巴掌,长孙无忌那张白皙的肥脸上顿时出现了红红的五指印。陈凝并不知道此长孙冲非彼长孙冲,而是换成了来自千年以后尚云昆的灵魂。尚云昆说的话只是对自己上世失败人生的发泄,而听在长孙无忌和陈凝夫妇耳里,却是儿子对自己不满,陈凝想起以前长孙无忌对冲儿严厉管教,怒从心出,狠狠地打了丈夫一巴掌。自己也内疚的扶在门框上放声大哭。
“长孙无忌!你个懦夫!听到儿子的话了吗?!如果不是你一味退缩,冲儿会被杜家小子打成这样吗?”陈凝盯着长孙无忌,眼中含泪,哭诉道。
长孙无忌被打后并没有向夫人发火,而是愧疚的捂住了自己的脸,眼神中迸发出愤怒的火焰道:“夫人息怒,不论这次是何原因,我是不会放过杜家小子的!我长孙无忌虽从不惹是生非,但不代表就任人宰割!凝儿放心,我一定会为冲儿出这口恶气!”言罢,长孙无忌心痛的轻轻把倚在门框上流泪自责的妻子搂在怀里柔声安慰,他双拳紧握,慢慢闭上那双小眼睛,胖脸上闪过一丝狠厉。
“老..老爷,王御医来了!”屋外传来来福上起不接下气的声音,接着一个头戴高帽身穿常服的白发长须老头拎着小箱子走了进来。
“好好!王御医麻烦你了,还要你亲自跑一趟!”长孙无忌拉住王御医的手说道。
“不麻烦不麻烦,能给赵国公的公子看病是老朽的荣幸!还是先看看公子伤势吧!”王御医满脸带笑说道。
“好好!”长孙无忌带着王御医来到长孙冲床边。
王御医解开被鲜血染红的白绸,仔细查看长孙冲的伤口掀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然后握起长孙冲的右手,坐在床边闭目摸起脉来。一盏茶后,王御医站起身来对床边焦急等待的长孙夫妇说道:“公子额头上的伤乃是外伤,虽流血不止,但等服下老朽止血剂擦上金疮膏以后并无大碍。老朽怕的是公子头部受到重击,会一直昏迷不醒。”
“什么!一直不醒是什么意思?十天,还是半个月不醒?”在一旁暗自流泪的陈凝听到王御医的话激动的问道。
“夫人不要激动。王御医,你看冲儿什么时候可以醒?”长孙无忌用眼神制止住陈凝,转身向王御医问道。
王御医摇了摇头,面带苦涩叹道:“公爷,说实话,公子伤的很重,尤其是脑部的创伤我不敢轻易下定论。也许令公子一会儿就可以醒来,也有可能几个月,更甚至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什么!你说什么?我的冲儿会永远都醒不过来?!不,我不相信,昨天他还在我眼前活蹦乱跳,今天怎么就成这样?你胡说!”陈凝听到王御医犹如晴天霹雳的话,一阵眩晕,上前紧紧抓住长孙冲的手,向王御医也像是安慰自己般说道。
长孙无忌饶是经历过许多风雨的人了,听到此消息却要不禁脚下一软,赶紧扶住桌子。
看到两人神情如此,王御医为长孙冲重新包扎好伤口,留下方子,匆匆告辞。
陈凝趴在长孙冲身上,泪水将长孙冲湿了一大片,呜咽着呼喊着长孙冲的乳名,神情迷离。
“老爷,老爷,不好了!老夫人来了!”守在门口的来福连滚带爬的进来禀报。
正在看着儿子暗自神伤的长孙无忌听到来福的禀报,不禁大惊失色,怒道:“不是让你们瞒着老夫人吗?是谁告诉老夫人的-”
“没有谁,是我自己知道的。好啊,你个不孝子,我的乖孙伤成这个样子你还敢瞒着我,是不是看我老太婆好骗!”门口进来一精神抖擞雍容华贵的老妇人,这正是长孙无忌和长孙无垢的母亲、长孙晟的夫人。看到自己的孙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脑袋上缠着的厚厚白缎露出鲜红色的血迹,长孙氏心中一紧,甩开丫鬟的搀扶,拄着拐杖快步走到长孙冲的床边,查看乖孙的伤势。
长孙无忌看到母亲发火,不敢接话,乖乖的站在一旁低头看着母亲。突然,长孙氏抬起拐杖啪的一声重重的打在长孙无忌后背上,长孙无忌没有防备挨了母亲这一拐棍差点摔在地上。
“我长孙氏家门不幸,人口单薄,三代单传冲儿。我平日总嘱你看好冲儿,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我去西山上香才两天,回来冲儿就变成这个样子。你是怎么当爹的?来人,拿家法!今日我要替冲儿好好教训你这个父亲!”长孙氏看着身受重伤爱孙,气不打一处来,颤抖着怒道。
下人们听到长孙氏的话,张望着低下头不敢动。
“怎么?我说话不好用了!难道要我老太婆自己去拿吗?!好,老身就自己去拿”长孙氏冲着下人说道,转身又向昏迷的长孙冲说:“孙儿,等着,阿奶来给你出气!”
说罢就颤颤悠悠的站起身来,拄着拐杖要出去。长孙无忌看到母亲真的生气,上前搀住母亲,说:“娘不要动气,大夫说冲儿并无大碍!”
站在一旁的陈凝也赶紧过来扶着长孙氏,掩盖住面上悲伤挤出勉强笑容对长孙氏说道:“对对!娘不要动气,容易伤身子,冲儿不会有事的!”
长孙氏看着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乖孙,怒气冲天,用力甩开儿子儿媳的手,要去祠堂拿家法。就在此时,床上的长孙冲忽然睁开眼睛,缓缓说道:“阿..阿奶,不…不要怪爹,是冲儿自己不小心!咳..咳…不要打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