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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心事

见在他面前从来都十分坚强的梦婷居然会突然哭了起来,这少年完全未曾预料到的。

此时他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先前逃出升天后的得意,反而全是惊愕的与着急。

直到此时少年才发现,原来他那个看起来什么都不怕,在他心中顶天立地,永远保护着自己的小妻子,也有着脆弱的一方面。

只是他本来就年少,只有自己哭的时候被梦婷安慰过,还不知道别人哭的时候该怎么去安慰,只能慌忙替梦婷擦眼泪,徒劳的说着“你别哭,别哭”,不但没起到半点效果,自己也快急的流出眼泪来了。

至于说两句“有什么事情我替你做主”之类的话,少年实在是没底气开口,同样也说不出来。

“你别动了,就站在这里,让我靠会。”梦婷看着手忙脚乱的少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反手将少年给抱住,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哽咽着说道。

来到了这个世上多少年了,她何尝不想像这个时代的普通女子一样,呆在家中受父母家人的庇护,然后就听存父母的安排,老老实实的嫁人算了。

纵然便如这个时代普通百姓家一般男耕女织,三从四德的日子,梦婷也能乐在其中,也好过现在这般独自一人面临所有的风险,还要去如男人帮之称这个家庭。

在梦婷看来,女人便应该是柔弱的,小时手父母庇佑,大了就找个爱护自己的强势点的丈夫保护自己,老了也靠孩子养活,女强人之类的绝对和她没关系,最多只是老老实实的上班赚点钱帮忙养家。

而且在前世,梦婷便是这般下来的,当然这是经历了最前面一段,后面两段的如果不出意外也应该就是如此。

可偏偏她的夫君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不但不能帮助她,还要依靠她去庇护,非逼的她要强硬起来。

此时梦婷只想着在少年肩膀上好好的依靠一下,纵然是一会,只要能发泄自己的悲痛就行:

自从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个人吃人的时代,在所有人眼中,梦婷都是个乐观可爱的少女。可她心中一直都有着太多太多的委屈,却始终无法对任何人去诉说。

在最初刚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前世的种种让她始终都无法忘记。

特别是对父母亲人的思念,便有如毒蛇一般时刻不停噬咬着她的灵魂,每每午夜梦回之际,只能独自泪流满面。还有那份自己才刚刚得到,尚未来得及品尝的爱情,更是令梦婷难以忘怀。

在那个时候,梦婷不知一次次想到要自杀,看看能否重新穿越回去。因为在这个新的时代,没有任何值得他眷恋的东西,只有无以伦比的痛恨。可天性脆弱的她,居然连自杀的勇气也没有。

一直到了后来,梦婷的心中才慢慢有了寄托,也有了活下去的理由,那便是要令少年好好的活下去。

于是有了目标的女孩终于变得坚强了起来,原本非名牌衣服不穿的她,穿起了最粗最差且打满补丁的麻布衣服,但那布料便磨得都磨得她肌肤生疼;

从未做过任何家务的她,便重新的学习了起来,而且凭借这前身的记忆做起了刺绣,只是不知道多少次将指头给扎破;

可即便是如此,梦婷依旧每层有过半丝半毫的抱怨,而是努力着,拼搏着,在加上前世的记忆,终于将这个小家给养活了起来。

要知道,当时的她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女孩,而少年更是一个九岁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他们在没有靠任何人的帮助坚强的活了下来,这是一种何等样的奇迹!

特别是看着自己生活每天都在变好,向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梦婷的心中总是充满了喜悦。

她只等着少年努力读书,有一天能考上秀才或者举人,得到免役免税的权利,至于进士就不奢望了。然后从此他们一家子便从此改换门庭,成为书香门第,不用承受地里劳作的辛苦。

而梦婷也从未有过什么太大的野心,只需要能和心爱的人一起安稳的过日子,那比什么都要强。

梦婷天真的认为,只要这般坚持下去,付出必然会有回报,幸福定然就会来临。

可今日发生的事情将她所有的幻想都给击碎了:只要你过的比别人好,别人就会羡慕你,嫉妒你,然后想法设法的夺走你的一切。

说到底,梦婷依旧是那个脆弱的小女孩,从未想过去攻击别人。今日如非是被逼迫到了极点,她那里肯在县衙当中爆发出来?

在少年怀中哭泣了许久,梦婷才终于将自己心中的哀伤发泄出去了许多,这才擦干了眼泪红肿这眼睛对着少年说道:“好了,我已经好了,只是咱们的日子怕不会在那么安生下去了。”

朱浩同样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们今日得罪了张县令与张大户,纵然两人顾忌民愤,一时之间奈何不了他们,可迟早还要报复回来的。

若是他和梦婷两人不能尽快走出一条生路来,那迟早还是要落在张大户和张县令手中的。

只不过此时少年并顾不上这些,而是见到梦婷终于不哭了,就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脸薄少年也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梦婷,生怕少女再次搂住她不肯松手。比起去面对柔弱的少女来说,那个把他按在床上打屁股的女孩似乎要更容易相处写。

少年连忙开口说道:“嗯,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好好读书,定要早点考中功名,以后绝对没有人能欺负咱们。”

见少年为了躲开自己跑了开去,那局促可爱的样子,梦婷更是觉得有些好笑,只盼望着少年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和她肩并肩去应对所有的一切。

这时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梦婷这才想了起来,无论是自己还是少年都还未曾用过饭。

而且外面的那些家畜都大半天没有喂养,现下同样饿的开始造反了,在外面叫个不停。梦婷这才记起自己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不是闲下来伤秋悲月的时候。

梦婷这边一忙活了起来,又重新变成了那个勤劳而且精打细算的小姑娘了。

梦婷一边干着活,一边又想起了今日路上不小心丢在路上的肉,不知被谁捡走了,而且还有县衙里面被她讥讽之下扔在地上的三颗银扣子。

那可是整整一两银子啊!要超过一个月多的时间才能够勉强存下来,早知道自己当时应该捡回来的,现在也不知是便宜了那些衙役还是看热闹的百姓们,真是太可惜了。

嗯,还好不会是被县令和张大户两个狗东西拿走的,他们是看不上那点银子的。

等两人用过饭之后,少年朱浩便去读书,而梦婷则开始收拾碗筷。

只是没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梦婷和朱浩两人一起出去开门,却见来人是来自社学的衙役。

那衙役见到了梦婷便直接开口道:“朱家娘子,还有朱小郎君,刚才先生让我过来传话,浩哥今年的束脩到现在还没交,从明天起,便不用去社学了。”

“怎么回事,束脩不是每年到三月才交。”一边的朱浩不由的愣住了,开口问道:“而且咱们村的社学里,不是有许多交不起束脩的还在在免费读书?”

“我也不知道。”衙役目光有些躲闪,他自是知道方才张大户专门去社师家中走了一趟,只是不好去开口,于是说道:“总之先生说了,明日起这社学你是万万不能去了,我这就走了。”传完了话,衙役便匆忙走了,生怕朱浩继续问下去。

一边的梦婷却是面色惨然:早知道张大户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只是为料到出手这么快,也这么的狠。

不让朱浩去读书,这分明是想断了朱浩进学的路,将他们一家彻底控死在这小小的鲤鱼塘村当中。

毫无疑问,这次张大户他们是抓住了他们夫妻两人的致命要害。

要知道现在朱家唯一的出路便是在少年身上,只要少年能再次在科举中取得功名,就算只是一个秀才也足够了令张时户与张县令两人不敢在针对他们了。

至于社学的社师为何不许朱浩继续去学里,那还要问吗?社学的社师虽然有着秀才功名,并不畏惧张大户,可也绝对得罪不起。

村里的人谁不知道,社学主要是靠张大户资助的。没了张大户,社学根本就办不下去。至于所谓的“束脩”完全是借口,别说现下没到交的时候,即便要交朱家也绝对交的起。

因此社师虽然平日里非常喜欢朱浩这个聪明伶俐的优秀学子,可取舍之下也只能将其放弃了。而这次专门差人来传话,也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让他们有些准备。

只是偏偏如此,梦婷又能有什么办法,若是连社学都去不了,那少年还如何继续进步下去?还如何取得功名?难道就完全凭借着在家苦读便成了?

如果秀才当真就这般容易考,那早就满大街都是了,也不至于整个县里每年最多十多个名额,以至于整个鲤鱼塘村秀才满打满算都不超过三个,甚至县里的一些小村子中,一个秀才都没有。

少年听到这个噩耗已经彻底的撑不住了,直接转身就跑,回到了房间中抽咽了起来。

即便昨日被冤枉偷东西要坐牢,少年都没有哭上一声,可是现在却是撑不住了。读书可是他唯一拿得出手和自豪的东西,若是书都不然读了,他还有什么活下去的价值,还有什么能帮助梦婷,帮助这个家?

梦婷却是开始想起了日后的出路:是这样等死吗?等到了明年少年便十五了,就要开始去服徭役去当苦力。一旦到那个时候,落在张县令手中,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至于免役钱,呵呵,交是能交的起,可人家绝对不会收啊!

而且就算能逃过衙役,等过两年这次审案的事情冷了下去,张县令和张大户再找他们麻烦的话,就没这次容易过了。

那搬离永宁县呢?户籍之处绝对会被张县令给卡的死死的,除非是当逃户。可一旦成了逃户,那日子才真正不是人过的,连死了都不如。除非是到了最后迫不得已的关头,绝对不能去选择。

梦婷一时间也有些怔住了,已经有多少时间她都没有体会过这种绝望的处境了?即便是昨日在县衙中,她都没有感到如同现在的这般绝望。

毕竟当时的情况,最多只是痛痛快快的一死了之,而不似现在这般,两人便似被困在笼中的小鸟,无论如何都挣不脱,只能够绝望着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一直过了许久,绝望中的梦婷才恢复了几分斗志:她还有浩哥要养活呢,岂能轻易放弃。

梦婷将门关好之后,回到了屋中,见到了蜷在墙角哭泣的朱浩,梦婷不免有些心痛。

只是梦婷并未说什么安慰的话,而是开口冷声嘲讽道道:“好了,多大的人了,你还哭什么,不怕被人笑话?当初最困难的时候咱们一样走了过来,更何况是现在。”

是啊,最困难的时候都走过去了,何况是现在?朱浩听着梦婷的话,也不由慢慢的止住了哭声。

在那个最困难的时候,朱浩母亲刚刚过世,也就是梦婷刚刚穿过来的时候,家中几乎所有的财物都用起还债了,余下的一点都被朱家所谓的亲戚们巧取豪夺了过去,最终留下的只是自己母亲不值钱别人看不上的首饰。

那时候的梦婷还未燃起重新活下去的斗志,只是漠然的看着这一切,等后来她决定努力下去的时候,便从卖掉几件不值钱的收拾开始,和朱浩一同开始努力,那段日子才是他们人生中最为艰苦的时间。

“好了,你且看书去。”一边的梦婷再次开口道:“等到了明天我帮你去社学看看,说这事说不准还有转机。就算这也不成,咱们就背井离乡,离开这个鬼地方,从头努力上一份。”

少年见梦婷说的坚决,也多了几分继续努力下去的信心,一边哽咽这,一边重新回到了书桌旁去学习。而梦婷也同样好似什么也未曾发生一般,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

只是等到朱浩苦读到了深夜,梦婷照例考校往朱浩的功课后,终于两人躺在床上都撑不住了,都不由自主的哭了起来,最终只好相互安慰着去睡觉。

正所谓“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只有外间一轮明月依旧照耀这片宁静的村庄,不知有几家欢喜几家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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