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池。曦芸峰。眠枫亭。
仍是萧瑟的冬日。曦芸峰上各种奇花异树都沉寂下来。唯有寒风在林间放肆的穿行、游荡、呼啸。
如今的清绝陷入一种无名的恐慌之中。表面上所有人都若无其事,一切事务仍然井然有序,但是彼此心照不宣,大家都知道,清绝从未遇见过的危难,正在慢慢逼近。
凌虚,传说中的凌虚,究竟是怎样可怕的存在?
越是不知道,越是神秘的只存在于传说里,就越是让人心生畏惧。
仍旧是一袭雪白的纱衣,乌黑的发,宛如神笔所绘的精巧眉眼。没有了狠戾杀气。冬日萧瑟的风卷起落叶纷纷扬扬洒落,一片一片滑过她仿佛已经僵硬的肩膀,落在裙裾之旁,仍旧打了几个卷儿。
她在等。她知道,他知道她在这里,他会来找她。
沉稳的脚步声传来,一下一下,竟然让她感觉到越来越强的压迫力。直到脚步声消失,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后不远地方停下来,她微微松口气,未待转身,便听见他叫:“璃雪。”
平静一如既往的语调,听不出什么特殊的感情。
那他究竟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她在心里猜测。一向淡然沉稳的人,此刻竟分明感受到自己心中的忐忑。
“回来好几日了,却一直未见到你,听挽剑说你受了重伤,特来寻你的。你,还好吗?”关心溢于言表,白衣的女子却越觉心中莫名沉重。
“无碍。”淡漠回答,不再细究其他,便要转身离去。
“等等……璃雪。”似是早已料到女子会是此反应,毫不意外的叫住欲要离去的女子,仍是淡然的口吻,似是与平常聊到天气一般随意提起道:“凌虚一事,你应该听说了吧。”
背对他的女子面上掠过一丝苦笑。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吗?
“如何?”
“凌虚深不可测,清绝面临空前危难。这一劫,谁都不知道能不能躲得过。”语气沉重不似平日,看来这清绝新一代的佼佼者是真的担心啊。
“我能做什么?”单刀直入,不绕半点圈子,一直是她的风格。可是心中还是刮起了凌烈的寒风,吹冷了血,吹寒了心。
男子有片刻的犹豫,最终还是下了偌大决心一般道:“那日你在瑾瑜国、朵梅轩找到我时,应该注意到屋中的女子了吧。”
“恩……”
“其实,我跟她……”
“我觉得,这些都没必要跟我解释。”男子的话被打断,璃雪依旧一脸的淡漠。“你,只需要告诉我,我可以做什么。”是要劝她回到凌虚以平定清绝和凌虚之间的纷争,从而挽救清绝吗?
男子面色暗了一暗,长叹口气道:“不知我还能活多久,是否能再见她,今生欠她太多,只怕是难有机会还清了。若是我真殒命于这场纷争,能否恳求你,代我照顾她?”
闻言,女子猛然回头,满面的错愕与惊讶。看到男子真挚无比的眼神时,顿时感觉利剑穿心般尖锐的刺痛。
原来如此。
“你又怎么知道,我能够活下来?”本是关乎生死的话题,面前的女子说起来,却无丝毫的沉重与畏惧情感。仿佛她不属于这场纷争一样。
男子身子一僵,明显被她问住,嗫嚅半晌,道:“你不会死,只要我还在。”
你不会死,只要我还在。
一句话,生生把时光拉回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清绝梦回长老亲自带领清绝弟子出马,扬言要活捉魔女墨雪和一孤剑侠夙挽风,其实当时江湖中大有同情这对苦命鸳鸯的人在,但是所谓的正邪之间从不两立,况且谁敢对抗清绝的权威,于是,清绝出动,相当于整个江湖都出动了。整个江湖的力量,仿佛只是一瞬间,原本众星捧月般的一孤剑侠夙挽风就站在了天下人的对立面。
当时的他们隐居于南莱的夙望山,随风飘荡的精灵传来劫难到来的消息。
她依旧浅浅笑着倚在他怀里,笑望着漫天欢快飞舞不知人间苦乐的雪之精灵,用了半带戏谑的口吻说:“清绝那些个老鬼怎会舍得杀你,这么大的阵仗,想来目标也只是我一人而已啊。呵呵……看来,我是真的难逃这一劫了呢。”
面容冷峻的男子略带怒意的看她,微蹙了眉头。她最是见不得他生气,伸手抚上眉梢,将他眉头展平。他抓住她的手,用了真力,捏得她咧着嘴疼,然后恶狠狠的说:“你不会死,只要我还在。”
一转眼,月缺飞花,二十年。
他们谁都没死,可是,他不再记得当年自己用生命保护的女子。
同样的话如今他说出来,不再是为她。
苦涩的味道蔓延至心里,她微扬了唇角,眼角眉梢是令人生寒的笑意,她笑道:“对不起,这个,我做不到。”
说完,未等男子开口,转身而去。
雪白裙裾自落叶上拂过,却一点声响也无。
对不起,我从不拒绝你的要求,唯独这,我做不到。因为我,才是最可能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