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灵熙离席的时候,荣锦添就已经默默对他手边的大儿子说了句什么,但荣家大少爷荣世轩那时面露不耐并没有动,直到看到孟鸿才将注意力收回,他的父亲荣锦添又一再轻咳催促时,才无可奈何站起来,也离席而去。
宴席上热闹非常,大人物多得是,所以一两个人的走动也没有引起过多人的注意。
荣世轩抄着手,轻摇漫步走出宴会区,日光似火,光线撩人,他眯起眼睛环视了一圈宋公馆的花园,最终定了一处方位,想到老爷子的命令,嗤笑了声摇摇头去了。
那是花园的西南角,湖光潋滟,潭深几许,原来这里有一方人工湖。湖边随意放置着几块大小不一的玩石,清风徐徐,杨柳依依之下,倒增添了一些野趣。
荣世轩远观着此中美景,扬起头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心中轻笑:“宋家自诩清廉政客,看来也不尽然嘛!”正欲踱步而去,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原来,目光所及之处,湖边两块石头的夹缝里,飘出一丝裙摆,而湖心间或一声的叮咚之音,也预示着湖边有人在投石子。
那是?
脑海里闪过一庞娇嫩不驯的脸,荣世轩轻闲地抱起手臂,靠在拐角的一株大树后勾起了嘴角。
而我们的主人公,此刻正藏在湖边两个石头缝隙里的灵熙,并不知道此间会有人尾随她至此。
这个人工湖,在公馆的边角,平素并不会有多少人来,况且今天又是喜庆日子,宋家上下,一窝蜂地都紧着宴会区,这一安静场所,就更是人迹罕至了。
不过,这正适合她。
远离喧嚣的人潮,这片刻的清静不可多得。
灵熙将手中的细小石子一颗一颗投进湖心,然后背靠上冰凉的石壁,闭上了眼睛。
沙沙沙,是树叶的摩擦声。
汩汩汩,是湖水的涌动声。
朦胧间,灵熙模模糊糊地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少年,小小的身体躲在石头缝里捉迷藏,春风几度吹过,不曾有人找到她的踪迹。她不服输但又心存期待,尖尖的脑袋从石头缝里逃出来观望动静,谁知将一出头,一个高大身形已经抓住了她的小辫儿。轻笑声从那身形里传出:“鬼丫头,藏得倒是巧妙,让我好找!”她没有被捉的颓唐,只是笑闹着扑进来人的怀里,大叫着“表哥,表哥,你终于找来了。。。”。
少年啊,那个时候多么快乐,铃铛一样清脆的笑声,仿佛穿过了记忆,回荡在耳畔。
灵熙闭着眼,想着想着,只觉眼睛四周凉凉的,似是有水珠滴进眼睛里,又滑过眼角,扑通一下砸到手背上。
砸的真疼啊,她想。真的好疼,她把手臂藏进怀里抱着,仿佛这样就能缓解疼痛,然而,抱着抱着,最后把头也埋进怀里藏了起来。
肩膀耸动,有哭声从膝盖处传出。
开始还很压抑,后来声音放开,呜呜呜,痛哭声伴随着发泄与质问,飘散在风里。
好疼啊!
为什么这么疼?
为什么?
可是并没有人回答。
只有哀伤弥漫在风里,飘的越来越远。
不远处小径拐角大树后,荣世轩漫不经心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味不明。
呜呜咽咽的哭声,不断从湖边传来,让他无端厌烦后,不免泛起些疑问。
奇了怪了,大喜日子里,这孟家二小姐一个人躲在这里哭什么?
刚才在婚礼上还一副嬉笑灿烂的模样,回头在僻静地却哭的透彻心扉,想到宴会初见时孟灵熙那副冷淡傲气的劲儿,荣世轩不觉嗤笑了声摇摇头。
他无聊地挑了挑眉,转身欲离开而去,然而迈步的刹那,不知怎的,心里闪过一丝不忍,令他又顿住了脚步。
静待片刻,他终于利索掉头,叹口气向湖边声源方向走去。
越走近,越听到,小丫头哭着的同时,不断问着“为什么,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荣世轩莫名其妙,有心去吓她一下,谁知慢慢走到石头边才发现,孟灵熙几乎将自己团成一个球,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
白色的纱裙浸在冰冷的湖水里,她没有察觉。
长长的秀发掺进泥泞的沙石里,她没有在意。
眼看着这番境况,荣世轩心里顿了一下,眼眸里掠过一道不明其意的弧线。
他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小人,埋着头一直哭,一直哭,仿佛要把岁月里陈年积累的痛都哭出来才罢休。
从而忽略了,他这般的无声无息可能会吓着人。
不知多久之后,灵熙无意识地抽抽噎噎着从膝盖里微抬起头,当看到眼前的一双脚时,真真地吓一跳。
笔挺的裤脚,锃亮的皮鞋,在一瞬间的惊吓后,她眼底蹦出一丝惊喜猛地扬起头。然而在看清来人样貌后,心里那点明知道不可能但又忍不住掠起的希冀彻底破灭了。
面前人,并不是他。
也是,怎么可能呢,他此刻应该正在和新婚妻子,她的姐姐相携着为宾客敬酒,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灵熙颓然地坐在原地。
而荣世轩见她这幅要死不活的神情,冷笑了下,勾了勾嘴角,道:“大喜日子果真是好戏连台,不知道孟二小姐这是来的哪一出啊?”
这“孟二小姐”一出口,灵熙愣了一愣,忽然认出眼前人是谁,霍地睁大了眼睛。
“是你?”
她脸色一红,感到一种心底事被偷窥的羞惭,不觉质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时候来的?”
荣世轩不置可否,耸了耸肩,轻闲地只是说:“二小姐应该先回头我的问题才对。”
回答,回答你个头。
灵熙抿了一把脸上残留的泪痕,猛地站起来,怒道:“关你什么事!”
说着,就要从石头缝里跳出来,却不想因为注意力不集中,一个不妨,小腿被石头绊了一下,扑通一声栽到了岸边的沙地上。
这一栽,实在是无心之失,却结结实实地是扑倒在地,灵熙顿时感受到手臂一阵钝痛细细密密蔓延开来,让她下意识呲地一声,吃痛非常。
一时间狼狈至极,灵熙顾不上钝痛,挣扎着爬起来。
却在这时,耳旁传来“扑哧”一声笑。
这声笑,嘲感十足,灵熙闻声一顿,下一秒就抓起沙地上的几块石子砸了过去。
“笑什么笑!”她火大地抬起头。
却不想,眼前人反应迅速,石子根本没有沾到他的衣边,就被他轻巧躲开了。
灵熙气的不行,弯腰又去找石子攻击。然而堪堪捡起一颗石子,正欲扬起头脱手而出,就见眼前人影一闪,一个挺拔身躯已经移动到了她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