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打开房门,看到高高的书架,麦冬就明白了这个房间是做什么的。
她疑惑道:“来书房做什么?”
灵熙则不免扑哧一笑,摸了摸鼻子道:“这哪儿是书房,见过光溜溜的书架,没有存放一本书吗?”
原来这里是以前灵熙中二时期为了显示有学问,专门效仿姐姐灵薇为自己规划的一个小书房。可惜,一直到最后,书架、条案、文房四宝等都满满的准备好了,她却自己先失了兴趣。
如今来看,不过是装腔作势。可惜了这些好器件,都被岁月空置了。
想到过去的荒唐,灵熙一时间难免唏嘘。
好在麦冬不完全清楚她做过的事,又因心系大洋,没在意地“哦”了一声,又问道:“来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找钱。
灵熙嘿嘿一笑,率先到处扒拉起来。
“麦冬,我刚才忽然想起来,我是有钱的。现在只要把这个钱找出来就万事大吉了。”
“什么钱?”麦冬从刚才就一头雾水。
但灵熙扑腾着找,没来及回答她的话。良久之后,终于在书架后的一个红漆大柜子里看到一方暗纹大箱子,才扯开嘴角大笑起来:“找到了,找到了。”
到底是什么?麦冬好奇的不行。
灵熙这时也终于揭开了谜底,指着箱子道:“是压岁钱,存了很久的压岁钱。我都快把它给忘了。要不是刚才猛然想起,这钱都不知道还要放多久。”
麦冬不觉好笑地摇摇头。她松了一口气,点了点灵熙的脑袋,说道:“你呀。”灵熙也笑了起来。
说是压岁钱,其实还包括从小到大家人给灵熙的零花钱。灵熙虽然从小行为乖张,但在金钱方面却很珍惜,虽然知道家里是有钱人家,也知道钱财来的不容易。所以,这么多年积累下来,其实是存了不少钱的。这个钱属于她,没有人动,随着后来她的出走,又被家人收拾到新的地方。也难怪灵熙找了半天。
既然找到了,那就先把箱子搬下来,看看里面到底存了多少钱了。
大柜子有三层,存钱箱偏偏还放在最上面的一层,灵熙踮着脚使不上劲,挪了半天也没把箱子腾挪出来。
麦冬看见了,主动上前帮忙,她平时是做惯力气活的,身量又比灵熙高,稍微一个起越就把箱子从格子里拉了出来,但正要把它搬出来时,眼前人影一晃,居然是灵熙跑到了柜子面前用头顶着箱子的底部。
“干什么?”
“怕你闪着腰啊,箱子里大部分都是银元,可重了,用头给你借力缓缓。”
麦冬真是忍俊不禁。她无语地摇摇头:“能有多重?快走开,砸着你头就得不偿失了!”可灵熙就是不走,麦冬没办法,只好双手用力将箱子一点点搬出柜子,又用灵熙的脑袋一点点过渡到能用劲儿的高度,最后终于将箱子放到了光洁的地板上。
在这个过程中,箱子里不断有微小的哗啦啦传来,不用想,肯定是银元碰撞的声音了。听到这个声音,麦冬彻底放下了心,知道自己救命的钱已经有了。然而,等灵熙蹲在地上三下两下把箱子打开,她实打实看见箱子里满满当当在泛着光影的银元时,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
钱是有了,可是该怎么悄悄地拿走并带回家呢?前面已经说了,今天她的一切决定都是瞒着人的。
刘麦冬楞在原地皱起了眉头。
灵熙不知道她的隐忧,还正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一个一个数银元呢。她原来还怕不够数,谁知数到一百的时候,发现匣子里居然还剩一大堆,足有五六十个的样子,让她不由抓着银元乐起来:“哈哈,居然够数,麦冬,你看这。。。”然而一抬头看到麦冬的神情,笑容一怔停住了。
“怎么了?”她站起来问。
麦冬眉头紧蹙,只好坦然道:“我忽然想起来没法将钱拿回家,若是十枚八枚,衣服兜里不管哪儿总能藏得下,可这一百块大洋,太显眼了,我根本做不到不被人发现。”
灵熙听着,心里刚才那股没沉下去的不祥之感不觉又起,疑问道:“到底为什么要这样避人耳目?”她将银元丢进箱子里,上前握住麦冬的手,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麦冬,你和我说说成吗?刚才我还以为你只是不想让我家人知道,可现在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你在瞒着大家做什么事啊!”
可,麦冬沉默地看着灵熙半晌,还是摇了摇头。
她勉强转开眼光,说:“小熙,以后你就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呀,我怎么知道?”灵熙心里不免掠过一丝失望,着急道。
麦冬回头看着她眼中的真情,心里也是不好受。想了想,为了避免灵熙过分地担心,她回握住灵熙的手,郑重道:“小熙,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所以,我现在可以认真告诉你,我借钱并不是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你一定要相信我。”
灵熙满头疑问地反问:“真的?真的不会有危险?”
麦冬马上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样一来,灵熙只好无力地松弛下肩膀,兴致缺缺地说了声:“好吧。”
话题暂时得到了终止,接下来自然是解决新问题了。
现在很明显,麦冬无法将这一百大洋随身带走,即便带走也没办法拿回家中。
灵熙凝眉敲了敲脑袋,问麦冬:“这个钱,你最晚截止哪天用?”
“当然是越早越好。”刘麦冬回答,说完微微地蹙了蹙眉,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但灵熙这回没有发觉,她攥住下巴只顾沉吟道:“既然今天拿不走,就不要拿了。我想了想,这两天找个由头出去一趟,悄悄去汇丰银行把大洋换成汇丰票,然后给你送过去,岂不是轻省的多?”
麦冬整日与杂务为伍,鲜少出门看看外面的世界,哪懂钱币通兑之事,不由意外一喜:“还能这样?那什么汇丰票,与银元一样么?”
灵熙点点头:“自然是一样,就像去钱庄换成银票一样,是一个道理。”说完,又解释道:“其实也可以换成银票,只是钱庄那种地方我完全没去过,倒是汇丰银行,我在北平读书时候认识的一个同学哥哥是在里面任职的,我们一起去银行里逛过,总是熟悉的。”
既然这样,麦冬哪还有不信的。对她来说,管什么汇丰票银元,只要是钱就行。反正她只是经手,并不使用。
两人商量待定,又一起约了日期。灵熙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始终按耐不住疑问,频繁打探麦冬要做之事的危险性。而麦冬一直到离开孟家,都顾左右而言他,坚持说并无危险。
但是,真的没有危险吗?
半个小时以后,刘麦冬走在雨后泥泞不堪的大街上望着人来人往的纷纭众生,嘴角轻扯一笑。
她并没有骗灵熙。要说,危险性,这件事做起来确实没有。
然而,后果呢?
却和性命攸关。
她没有在说大话。
那个大户之家姓荣。听哥哥说,在上海滩是个十分有势力的家族。她要拒婚,荣家会不会杀了她?刘麦冬嘻嘻一笑。这段日子她都快疯魔了。她就是要拒婚。她嫂嫂不是眼馋荣家的聘礼多吗?那好,她就给她更多钱。一百大洋,比荣家的嫁妆还多。她还要怎样?她就是不愿意嫁给一个残废,就是不愿意去冲喜。那可是她的一辈子!刘麦冬狠狠地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