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哒咯哒咯哒...”
一阵马蹄声传来，雪迹依稀的官道上出现一个少年的身影，青色的棉服，清秀的脸庞上噙着淡淡的笑容，骑着一匹神骏的青鬃马向着东鹿城的方向一路驶去。
昨日和学堂的先生谈论了整个下午，徐青在青牛镇多待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上，背起包袱，一人一马再次来到了东鹿城。
书院坐落在东鹿北城，离城门口有很大的一段距离。朱红色的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飘逸的题着四个大字“东鹿书院”。门口摆着两方石狮子，不同于武院门口的威武大气，这两只石狮子雕饰繁多，灵气活泼。
牵着马走到书院门口，徐青将先生书信递给了门卫，过了片刻，被一位书生气的中年男子带了进去。
书院虽称不上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但也有着廊腰缦回的味道。沿着廊道走到尽头，只见青溪泻玉，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沼。
往前走几步，却是一片极为宽敞的绿地，三、两个士子捧着圣贤书躺在树上，或憩于小湖边，再深的积雪倒也拦不住那一份恣意。与寻常的文弱书生不同，这些士子们个个筋肉饱满，目光精奇，一看是有武在身的武者。
东鹿城的书院占地极广，比黄月楼还大上几分，院长的庭院在书院的最深处，一间书房，一间卧室，两间简单的房舍与石子路的尽头相衔。
徐青走进书房，书房的正中央放着一张大理石书案，案上磊着各种古书纸张，旁边摆着两三方古砚，歙砚、端砚等等，背后是紫褐色的雕龙围屏，梁材间刻着一片片流云。
西墙上挂着一幅唐公的墨迹，其书云：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惟有道者处之。
书案前，一位灰衣的老者微微低着身体，眼眸神光内敛，脸上皱纹颇深，提着狼毫，正墨迹淋淋地挥洒在宣纸上。
沉默过了片刻，老者抬起头，微笑道：“少年人，你就是徐青么？”
点了点头，徐青温和说道：“老人家，我就是徐青。”
院长静静地看着他，忽然开口问道：“你觉得这书院，怎么样？”
沉吟了一下，徐青悠悠说道：“书院者，以传道而济斯民也。”
“哈哈！”老者收回了目光，大笑着说道：“好一个传道济民，徐青，入我这书院，如何？”
微微一笑，眼前的少年道：“徐青既然站在此处，自然是想拜入书院。”
摇了摇头，老者缓缓说道：“我说的书院，乃是我东鹿书院，与姑苏并无瓜葛。”
嗯？
虽然昨日先生已经和他讲述了东鹿书院的地位，不过徐青还是怔了一下，没有说话。
姑苏城书院乃是主院，掌辖其下十六城，如同圣上与臣子一般，如果其中的一个臣子不仅忤逆圣意，而且胆敢公开自立门户，圣上却不曾过问，这里面的水得有多深？
徐青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沉默了半响，站在原地。
老者并不在意他的反应，摆了摆手，淡淡的说道：“我读书人千古丹心明日月，一身正气写春秋，纵然圣上重武，也从未心生倦怠，不过姑苏的书院已经怕了，怕了这武院，怕了这天下大势！他们怕了武院，但京城的士大夫从未怕过，郭相也从未怕过，所以我东鹿，也不怕！”
身体微微一震，徐青颇为诚恳地说道：“学生明白了。”
文章满腹修翰林，铁风傲骨斥荒淫，郭相那样的气魄，才是天下士子的楷模。若是唯唯诺诺，因势弯膝，不仅武道之途难以进展，就是连文章都馥郁不再。
这院长恐怕至少也是一位武相境的强者，否则断然不敢与武者众多的姑苏主院决裂，不仅如此，身为唐公的后人，院长的气魄也是极大，刚正的风骨彰显得淋漓尽致。
有些欣赏的看了徐青一眼，院长低下头，不知在书案上写着什么，淡淡说道：“那你就先在书院做个先生吧，三个月后的会试刚好带领东鹿的举人们前往姑苏。”
微微一震，徐青咽了一口唾沫，苦笑着说道：“院长，天下学问无穷尽，学生又岂敢以先生自处？”
“水正月曾经和我提起过你，说你文章中隐隐有圣贤的风采，”院长不再看他，不容置疑的说道：“他的眼光我是相信的，等等会有管事带你去先生的厢房，领取一些杂物。”
微微皱了皱眉头，徐青还未说话，老者挥了挥衣袖说道：“好了，出去吧，其他事情会有人告诉你的，徐小先生。”
无奈的笑了两声，徐青转过身子，走了几步，就要迈出书房的门槛。
一道平静的声音淡淡传来道：“天下人皆可读书，人人都是读书人，武者并非有何不同。士子安国邦，武者立社稷，我希望你能明白。”
徐青点点头，揖手见礼，安然走了出去。
......
走出书房，徐青长舒了一口气，尽管院长身处唐公后人，高位已久，不过他并未感觉到压迫感，只有一丝淡淡的平静，甚至如同和平常人对话一般。
不过徐青知道，院长必然是武道境界极深，一身精气意念内敛。
“半年前，又有何人想到我如今武至凝聚武相，文进书院先生？”
徐青抬起头，看着名誉赫赫、古色古香的书院，轻声说道：“所以，日后我徐青军中封侯，朝野拜相，为何不可？”
十五年前，圣上登基，藩王异心，各地不服，兵马动乱，天下震荡。郭相为首，满朝文武，百官一心，外抵异域，内斩奸党，削王平乱。从未王爷不再，国公清闲，只有侯爷方才分管天下兵马，为军中顶柱。
而徐青却是不仅想要官居人相，还要入军累功，封一个“文武侯”！
洒然一笑，徐青大步向前，并没有先去先生的厢房，而是出了书院，准备去苏府看望母亲。
“苏家，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