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历辛丑年腊月初三这一天,天刚蒙蒙亮,位于离江城中央的萧家大宅便已经热闹起来。城内城外,无数的富绅、官员、乃至有头有脸的士人贵族家庭,都从各个方向向着萧家汇聚而来。他们到来只为了一件事,那就是萧家未来的家主,萧二老爷的公子萧强要与林家家主的千金订亲了。说来可笑,林家的千金本是与萧家嫡系的二少爷自幼订亲,但就在前几日,林家家主却递到了萧家一封退婚书,而后仅隔了十日,便又传出了林家千金与萧二老爷的公子萧强订亲的消息。
一退一订,犹如儿戏。
但在这许多赶到萧府来的宾客眼里,这其实并不是儿戏。
看似儿戏的背后,有着名作“利益”的动力支撑着。
在离江城内,若要数出三个大户来,那便是萧家,孙家,与林家。其中萧家最大,自从萧家的远山公从外地修成了一身本事回到离江府后,短短几年间,萧府便从一个卑微的贫寒之家,一跃而起,掌控了离江府的铁矿、药材、兵器、钱粮、酒楼、田庄等大部分的生意,成为了离江城独一无二的首富。
而曾经的离江府首富孙家则在萧远山的强势之下,无奈的退居第二。
其中较有戏剧性的,便是林家的崛起,与萧家一样,林家本来也是贫寒之家,只是曾经的林家老太爷与萧隐的爷爷,萧远山的父亲是邻居,在萧远山没有回来之前,两家多次相互提携,因此萧远山闯下偌大家世之后,便刻意的将萧家诸多生意与林家合作,生生造就了林家这个离江城第三大家族的崛起。
没有萧家,便没有林家,可以说,林家的所有,都是萧家给的。
也正因此,在林家老太爷还在世的时候,萧隐一出生,便给他与林雪娇定下了亲事。
只是林老太爷没想到的是,在他死了十多年后,他的儿子,当今的林家家主林月亭,却单方便撕毁了这一纸婚约,生生打了萧远山的儿子萧隐一个耳光。更为荒唐的是,刚刚撕毁了婚约不到十天,他便与萧二老爷萧远林坐在了同一个大厅里,商谈儿女婚事。
这只是因为,萧隐六次选兵不成,即将失去家主继承人的资格,而萧家二老爷的儿子萧强却成为了最有可能成为萧家家主的人选。
对于林家家主林月亭来说,他只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萧家的家主,好维护自己林家的利益。而对于萧二老爷萧远林来说,他只想获得林家的承认,使自己的儿子萧强有更多的筹码,可以成为新的萧家家主继承人。毕竟林家与萧家乃是世交,林家的产业虽然可以说是萧家给的,但林家的态度,也有一定份量。
这也正是他迫不及待的要与林家订下婚约的原因,毕竟还有三天萧隐的成人礼就到了。
不论是作为二叔的萧远林,还是倍受萧远山恩赐的林月亭,都没有考虑萧隐的感受,因为萧隐现在已经成了众人眼中的废物,而一个废物是没有资格获得任何同情的。
萧府正厅,从花厅一溜摆到前堂,几十张桌子上都坐的满满都是人,各路宾客,怕不下有数百人,美酒佳肴,海参熊掌,流水一般送上来。小厮、丫鬟各各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份内的事,如此大的场面,却显得有条有理,毫不散乱,即使能够坐到这些桌子上的人都是离江城有头有脸的富绅人家,也不得不感叹萧府的森严气象与严格家规。
其中,花厅正首第一张桌子上,坐的便是这场订亲宴的长辈,萧远林、萧远江、林月亭以及离江城身份不凡的官宦与世家主,而在他们左首,坐的则是这次订亲宴的主角,萧强、林雪娇、萧龙、林岳等几个小辈,还有他们平时那个小圈子里玩的关系比较好的几个纨绔子弟,此时这几个人正嘻嘻哈哈聊着什么,显得兴奋之极。
“姐夫,你真让萧福那奴才去捉萧隐的贴身丫鬟了?哈哈,故意将小蝶放走,然后再从寒山寺里那个废物面前把她捉回来,这下子那个废物的脸面可真的丢光了,你这一招真是高啊!”林岳指手划脚,兴奋的说着,似乎让萧隐丢了脸面对他来说是一件非常兴奋的事情。
“这样做会不会有些过份,可别激怒了他……”林雪娇有些担忧。
萧强满不在乎,冷笑了一声:“哼,那个废物这一个月来一直躲在寒山寺里,人也见不着,我本来想亲手把你们家的退婚书交到他手上,好好羞辱他一番的,偏偏没逮着机会。这次,我就是故意让萧福去惹他的,要么他就眼睁睁看着小蝶那丫头被萧福捉回来,要么他就回来让我好好糗一糗,反正不管怎么样,我要出一口恶气!”
“哎呀,姐夫你真是太聪明了,难怪我姐姐会看上你!”林岳边笑边叫道。
“你再说,看我不撕你的嘴……”林雪娇脸上登时出现了一丝羞恼,站起身来。
“哎呀,萧强哥哥救命啊……”林岳夸张的躲到了萧强身后,大呼着叫救命。
“哈哈,岳儿说的也对啊,如果不是当时你毅然跟了我,现在你还能做这萧家的少夫人么?”萧强拉住了林雪娇的手腕将她拽到了自己怀里,在她耳边吹了口气,笑嘻嘻的道。
“这么多人呢,别闹!”林雪娇不动声色的推开了萧强,回到了自己座位。
萧强看着林雪娇窈窕的身段,不禁咽下了一口唾沫。
“你一直不肯答应老子,说什么等到成婚,不过我可等不得了……今天晚上,就要尝尝你的滋味……”
这时候外面天空中正巧有一只乌鸦飞过,沙哑的声音大叫着:“傻瓜,傻瓜……”
“林家主,你们林家的千金倒真是件宝贝啊,看谁有希望成为萧家家主就跟谁订亲,只可惜龙儿小了几岁,不然的话,咱们两人倒也有可能成为亲家呢……哈哈!”
正桌上,萧远江皮笑肉不笑的望着林月亭说道,满眼的调侃之意,作为萧家的三老爷,萧远江并没有像萧远林一样早早就厚颜无耻的住了萧府,一切起居身份都以萧家家主自居,而是一直安安稳稳的住在城外隶属于萧家名下的炼神庄中,只是萧远林知道自己的三弟对家主之位也并非不动心思,否则他就不会一门心思要自己的儿子萧龙去选那道离江城百兵冢内的三柄鬼器之一的紫雷枪了。
“萧三先生说笑了,实乃两个孩儿心心相悦,我们做长辈的,也只有随着他们的心意了!”林月亭修得一张厚脸皮,似乎对萧远江的讽刺之意听而不闻,只是微笑着拱了拱手。
“好啦,老三,你就别阴阳怪气的啦……”萧远林打断了萧远江的话,满脸含笑的站了起来,朝着坐满了整个花厅的离江城富绅笑道:“今天有这么多贵客光临,我们萧府当真是蓬筚生辉,各位也都知道,今天是犬子大喜的日子,能够与林老家订下这门亲事,我心里实在是高兴……”
“哼,只怕是因为快得到萧家的产业了才高兴吧……”
花厅中的宾客不少人心中都想:“那头还没退干净,这头就开始订亲了,这事当真成了萧家的笑柄了……”
就在这时,忽然间大门外迎接贵宾的小厮仿佛见了鬼一般尖叫了一声,登时惹得满厅宾客为之一窒,齐唰唰的望大门方向望去。萧远林脸色一沉,心想这是个哪奴才,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回头定要教训教训他。
念头还未话下,小厮的声音已经颤抖着响了起来:“隐……隐少爷到……”
“嗯?”
所有宾客心头同时一震,脸色都变得有些复杂。
够资格参加这场订亲宴的人也绝对有资格了解萧府中的这次龌龊事,以己度人,他们大概也能想象得出萧隐此刻的心情……大约真是羞愧的躲在山上不敢见人吧!因此,在听到萧隐竟然下了山,在此时此刻回到萧府时,每个人的心里都不由对这正牌二少爷的到来产生了一丝疑惑,他是来干嘛的?
“大闹一场么?”一些人心里想。
“莫不是前来求情,好教二老爷等人饶过他一次的吧?”更多的人心里想。
“这家伙怎么来了?为小蝶求情么?哼,我正好在人前好好羞辱他一番!”萧强却有些兴奋起来。
“他难道还对自己一往情深,终归是鼓起勇气回来找我?”林雪娇却是另一番心思。
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厅内奴仆分开,让出一条道来。此时的萧隐脸上没有那平时淡然的微笑,而是面无表情,一手牵着小蝶,步幅不急不缓,一路向正厅走来。在几十张桌子之间穿过,数百宾客,没有与任何人打招呼,也没看萧远林、林月亭等人一眼,而是直直走到了正厅之中,冲着萧强走了过去。
“哼,废物,你回来干什么?”萧强冷笑着道。
萧隐一语不发,牵着小蝶的手走到了他的面前,忽然间一扬手。
“啪”的一声,萧强整个人被他反掌抽飞了出去,重重跌在花厅墙壁上,砸下了数幅价值不菲的古画。一瞬间,满堂皆惊,萧远林与萧远江等人都齐唰唰的站了起来,难以置信的看着萧隐,其中萧远林更是暴怒喝道:“反了你不成?你这个废物要做什么?快来人,给我拿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