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安十分“镇定”地端坐在烟雨楼视野最好的地方,平淡不兴波澜的目光在每一个路人脸上勾旋,配上他洒脱不羁的外表,分外出尘。
世人总是容易被表象欺骗。
实际上,阮安是不认识回家的路,又拉不下面子,正盘算着能不能撞上某个邻居,把他给“捎”回去。
他的运气似乎是不错的。
在喝了满肚子凉茶后,酒楼外才走过一个身穿麻布的壮汉,长得很眼熟,只是阮安不记得他的名字,但可以肯定的是,此人绝对是他某个邻居。
“小二,结账。”
阮安丢了几个碎银子就追上前,尾随壮汉而去。
但是,没有人说那个壮汉正要回家啊。
于是阮安跟着他走了大半个城,先是去码头扛沙包,赚了点铜板后,又跑到集市上买米。
若是买了回家倒也罢,偏偏他这位邻居是个精打细算的主,从街头跑到街尾,把所有米铺都跑遍,最后居然回到第一家。
一向好脾气的阮安,已经有替他付银子,然后把他扛走的冲动。
再度回到阮府,已是明月当空照。阮安大松口气,颇有些历劫归来的味道。
然而,真正的劫难,此时才开始。
阮安正欲敲响府门,忽听一阵整齐而低沉的脚步声,数十支火把将这里照得如白昼,百名黑衣人将他团团围住,森冷的刀锋散发出幽怨的蓝光。
阮安心中一凛,冰凉的感觉从脚底向上蔓延,麻痹了他的心脏。
“阁下可是阮安阮公子?”
“是,你们是何人?”
“家主人请您过府一趟。”
屋外的嘈杂惊动了静缘。他在府里等了阮安一天,不见他回来,此刻推门查看,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手脚冰凉。
“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见到静缘,他下意识侧身将他挡在身后。
“你们主人是谁?”
“公子去了便知,莫逼我等动手。”
动手?
阮安觑了眼他们手上的利刃。
他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若是真的动起手来,难免不会伤到无辜。
“我和你们走,但不准伤害静缘,否则我宁可撞死在,让你们带尸体回去。”
“放心,我等只需带回你,只要公子合作,自然不会伤到他人。”
“公子……”
静缘拉住静缘的手,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在家等我回来。”
静缘怎可说不?他擦干腮边的泪,重重点头,目送阮安的身影消失在零星的火光中。
而这一等,便是整整一夜。
太白星在初生太阳清冷的光线中无力闪烁,渐渐淡化在天幕。
每过一刻,静缘的心就冷上一分。
直到阮安单薄的身影出现在晨曦之中。
静缘紧张得刺痛的心脏在这一刻终于放下。
“公子……”
刺眼的光线后,阮安隐约看到静缘激动雀跃朝他招手,微微笑开。
相比起静缘上窜下跳的样子,阮安走得非常安静,迟缓却很认真,直到走至府门,抬头凝注着朱匾上“阮安”两个大字。
“这条路,好长好长。我走了好久,以为走不到,可是……”
噗……
一口鲜血喷在朱漆大门上,阮安高大的身躯倚在大门上,缓缓下沉。
那一刹那,静缘的世界也随他陷落。
“可是……”阮安紧攥静缘没有一丝温度的手,深深凝望着他,气息有些微弱:“可是我还是……找到回家……的路……”
“我知道,我知道……”静缘死死抱住阮安的身躯,仿佛是在挽回阮安一点一滴从身体中流失的温度。
“我会在家里等你,不管多久,不管你去什么地方,静缘都会一直等,一直等,等到我老,等到我死。”
阮安微笑地阖上眼。
真好,有他在,才是家。
太白的光芒被烈日灼烧尽,为一个时代的终结划下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