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皇后的话,喜眉愈加恭谦地说道:“宫里的那些个娘娘们也真是没几个能帮得上皇后娘娘的,不过是一个不得势的落魄公主,竟还没有人奈何得了她。”
“这些个不中用的东西,一个个都是些纸老虎,色厉内荏的,指望不上。”皇后冷冷一笑,脸上颇有些嘲讽。
“是啊。”喜眉上前娴熟地给皇后捶肩,“那日丽嫔既已确实见到了幽宁公主与甄将军私通书信,这样万全的事情也能给办砸了,实在是个指不上的。”
“丽嫔心性思虑若是有那夜幽宁的一星半点儿,本宫也不必如此操心了。”皇后的语气中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夜幽宁从当年一个不过8岁的孩子一直走到今天,也和本宫斗到了今天,这份过人的心思,当真和当年的妹妹一样啊。”
听到了皇后说起了夜幽宁的生母,当年盛极一时的淑妃,再看她眼中难以掩饰的落寞寂寥,心中不免为皇后感到不甘。“娘娘,一个不知知恩图报的无耻之辈,不值得娘娘记挂着。”
“可皇上一直记挂着她。”皇后挥了挥手,歪歪着躺下闭了眼,“我乏了,你下去吧。”
“是。”喜眉行了礼,正要离去,坤仪宫中的掌事太监徐海便急急地走了进来,到了皇后近前行礼跪下,“奴才徐海,参见娘娘。”
皇后皱了皱眉,睁开了双眸随意地扫了徐海一眼,复又闭目养神了。半晌才懒懒地道:“又有什么事啊?”当真是让她一点儿都不能清净了么?
“启禀娘娘,那景福宫里的秦贵人和付常在,殁了。”
“你说什么?!”
皇后惊坐起身,皱紧了眉头看着还跪在下头徐海,“你说的什么话,两个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殁了呢?”
“回禀娘娘,太医看过之后,说道两位娘娘身染瘟疫,暴毙而亡。”徐海恭敬地回道。
“瘟疫?”皇后满是狐疑,“这宫里头怎么突然就起了瘟疫了?”
徐海和喜眉不敢胡乱言语,只得静默一旁。
“太医还说了什么?”
“太医还说,那瘟疫既是从景福宫里开始的,整个景福宫应隔离开来,里外宫人不得来往,以免瘟疫扩散。”徐海据实以报,“另外,宫中各处需要多烧艾草,有预防瘟疫之效。”
“快点下去办吧。”皇后皱着眉,抬手揉自己的太阳穴,喜眉立时上前替代了给皇后揉太阳穴。皇后面色稍霁,却还是布满烦忧,“这宫里怎么就没有一日是让本宫省心的,一个夜幽宁已叫本宫烦心不已了,如今又闹出什么瘟疫!!”
“皇后娘娘,不要忧心过重了,您的凤体要紧哪。”
……
不管外头是如何纷乱,待在幽兰阁中的夜幽宁却自有一番怡然自得之乐。宫中诸人本也不在意她,皇后更是恨不得她能得了瘟疫去。加之宫里如今也是人心惶惶,瘟疫扩散极快,已有几个宫因为瘟疫而被隔离开去。众人们为瘟疫之事东奔西走都忙不及了,自然也不会有人得空来烦扰她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落魄公主了。
夜幽宁也乐得清静,自顾自地每日里用厚厚的锦被包裹着身子,坐在榻上看书。紫苏绿袂也成日里守在她身边绣着香囊璎珞玩儿,反倒是待梦几日里老不见身影。紫苏也曾问过,却让绿袂几句搪塞过去。
这日待梦静默走进屋里,夜幽宁便开口向紫苏说道:“紫苏,煎药的时辰该到了,你且去了吧。”
“是。”紫苏放下手里制了一半的香囊,起身便要出去,看见待梦,欣喜地打招呼:“待梦,今日总算是在公主屋里瞧见你了。这几日都忙着什么,整日里不见人影的。”
待梦笑了笑,摇摇头,却不说话。
“公主吩咐你的活儿快些去做吧。”绿袂出声。
知道待梦是个“哑巴”,紫苏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得离开。
夜幽宁懒懒地坐在榻上,斜睨了待梦一眼,便有些冰凉地道:“这几日,宫里头怎么样了?”
待梦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门外便想起了些许吵杂之声。而后更是有几个太监鱼贯而入,领头的却是夜旭阳御前伺候的掌事姑姑冬绘。那冬绘见了夜幽宁,依足了礼制向她行礼,“奴婢冬绘参见公主殿下。”
夜幽宁连忙起身,谦和地上前扶起了冬绘,柔声问道:“姑姑难得来我这幽兰阁,可是有什么事?”
冬绘浅浅一笑,“公主久不出户,竟是不知宫中大事了。”
“怎么了?”
“宫中燃起时疫,此刻后*宫各处尽皆惶惶不可终日,倒是公主不知者无畏,幽兰阁中一片清宁。”冬绘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冷意,“倒是这些奴才们也越发大胆了,这样大的事情,竟是没人过来告诉公主,更还不曾安排人来给公主烧艾防疫。”
苦涩一笑,夜幽宁低眉道:“前头事情那样繁杂,突起时疫,如今更是人心惶惶,那些奴才们顾不上也是有的。”
夜幽宁的话不喜不悲,不痛不痒,却叫冬绘更是有些恼气。在夜旭阳近身伺候的两个为首之人中,若说太监总管李福是个八面玲珑,做事圆滑不留痕迹之人,那么这位冬绘姑姑则一向行事不偏不倚,耿直有加。
她冷哼一声,言语间已经有些愤然,“这些行事不周的奴才,合该拖出去仗毙。”比起李福,冬绘更显杀伐果断。
“幽宁未有介意,姑姑也不必气恼。”夜幽宁的声音柔柔弱弱,让人更升起一份回护之心。
冬绘有心相护,却爱莫能助。她是御前伺候的人不错,却不像李福那样握有实权的。她不过有个光鲜名头而无实权,平日里对势弱者能帮则帮,但大多时候却无能为力。她一身正气,是夜旭阳所喜,却也是后*宫诸人对之敬服之因。
眼见夜幽宁并未恼气,冬绘也只能作罢,只将自己一腔的恼火都发到了跟她来的太监们身上,“你们呆着做什么,还不快点儿在幽兰阁各处熏艾,以防时疫侵染。”
那些太监们都低下头,赶紧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冬绘又和夜幽宁闲聊寒暄了几句,在太监们完事后便一同告退离去了。
屋里再度剩下夜幽宁和绿袂待梦三人时,夜幽宁歪坐在软榻上,疲累地闭目养神。屋里浓重的熏艾味道让她难以安神,待梦只能开了一个西角的小窗通气,这才感觉好些。
绿袂走上前,娴熟地伸出手替夜幽宁揉搓额头,让她好受些。
抬手抓住了绿袂的手,夜幽宁娇软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是你们吗?”
身子微微一颤,绿袂蹙起了眉头,“公主,这是时疫啊,我们哪有那样的能耐?”
睁开双眼,夜幽宁忧虑地看着屋里的两人,“你们没有,南宫羽库却能做到。”
“公主,此事确非我与绿袂所为。”待梦淡静依旧,“我们对公主所受冤屈确是极为不甘,却也知晓这样的事牵扯甚大,不敢插手其中。”
“那你这几日……”
“皇后却是不信此事与公主无关,是以屡屡传唤我去问话,看我可有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这是时疫,皇后怎就想到我头上了呢?”
待梦抬头看向夜幽宁,“因为前几日当众刁难公主的丽嫔,被皇上打入了冷宫。”
“哦?”夜幽宁眯起眼睛,眸中透着一丝危险的气息,却转瞬即逝,“丽嫔虽非什么宠妃,却也好歹是一宫主位,怎的突然就被送入冷宫了呢?”
“为检查后*宫各处瘟疫情况,却意外在丽嫔的宫里发现了两个巫蛊娃娃,上头写着公主和皇后的名字。皇上一见,怒不可遏,遂将丽嫔打入了冷宫里。”待梦平铺直叙地说道。
“巫蛊?”夜幽宁冷笑一声,“丽嫔是个蠢钝嚣张之人不错,却也万万不敢行此巫蛊之术的。而且,父皇怎确定那巫蛊娃娃便是丽嫔的?”
“丽嫔早对皇后和公主心有怨恨,是以,动机明确。”待梦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没有多余的起伏,像一个念书的老夫子。
“那丽嫔从来是个骄纵的性子,原来在她家府里的时候便不曾做女工,这宫里头可没有几个像她这样不会女工的女子呢。”绿袂淡淡地开口说道,“丽嫔入宫之后,更是养尊处优,又怎会自己去做什么女工。看着那错乱的针脚,且又是在她宫里发现的,谁都不会怀疑了。”
夜幽宁唇边的笑意更添了丝许嘲讽,“帝王之爱,果然凉薄。”
“……”其余两人不敢搭话。夜幽宁毕竟还是夜旭阳的女儿,她对自己的父亲有些许怨言是允许的,而她们就不能说半句皇帝的不是了。
“以父皇的睿智,怎会不知丽嫔是怎样的人?”夜幽宁冷笑着,一双如水的眼眸中也冰凉一片,“那巫蛊娃娃是不是丽嫔所为,父皇怎会不知。他不看重的人,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待梦和绿袂都静默地看着她。
“无论从前多么恩爱,都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一旦新鲜不再,就只会弃之如敝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