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雪看了那场中翩跹起舞的舞姬一眼,便目光一凝,眉头紧皱。他霍地将视线转向了夜幽宁的方向,却见那昏睡歪倒在椅子上的夜幽宁,根本没有清醒过来。
看见夜幽宁依然如初,季青雪浑身一震。他回转头瞪了同样惊诧的高成一眼,那高成便转身离开,向季嫣然曾经所在的侧殿走去。
绿袂和待梦虽未见夜幽宁醒转了过来,却因为看到场中人已然不是那个季嫣然,便都心中一定。就连坐在上首的皇后,入场的人是个陌生的女子后,原本有些慌乱的心也稍稍定了下来。
她和夜幽宁同样不想季青雪得计,不同的目的,却是一样的目标。
夜旭阳看着下面那个身姿妖娆的舞姬,舞姿翩跹妖冶,与那日的夜幽宁之舞不同。夜幽宁舞出了出尘,她却舞出了宫中所没有的风尘。那样娇艳如火,那样魅惑入骨,尤其是她以纱掩面,那娇娆的容颜若隐若现,更叫夜旭阳心中向往不已。
一曲终了,那舞姬也停下了舞步。顿时,满堂喝彩声不断,尽皆为她的舞姿叫好。
然而那舞姬却仿似没有听到这些,只是静静地走上前,跪在地上向夜旭阳行礼,声音婉转娇柔,“民女参见皇上。”
“起来吧。”夜旭阳笑着道,“抬起头将你脸上的面纱摘下了,让朕好好瞧瞧。”
那舞姬听从夜旭阳的话,抬手扯下了遮脸的面纱,让夜旭阳看清了她出色美丽如桃花般娇艳的容貌。夜旭阳看见之后微微瞪大了双眼,像是看着来到自己面前的猎物一样,目露精芒。而后他便龙心大悦地哈哈大笑着看向季青雪,面上满是赞许之意,“季爱卿,你果真是最懂朕心的人,这个节目,朕喜欢。”
夜旭阳的话音落了,季青雪极不自然地从座位上站起身,讪讪地笑着躬身行礼,“谢皇上夸奖。”
听了他们的对话,夜幽宁不禁冷冷一笑。这个节目可是她早早安排好,只等今日替换了季嫣然的位置上来的。季青雪原以为上来的会是他那个好女儿,是以好话都说在了前头,此刻就是这节目再是不济,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承下了。
“你有心了,李福,赏。”
“谢皇上。”
“哈哈哈哈……你叫什么名字?”夜旭阳再次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那名舞姬身上。
那舞姬悠然一笑,宛若娇艳的桃花,“民女名唤墨染。”
“江山不若美人怜,墨染纤指十三弦。哈哈哈,是个好名字。”夜旭阳细细体味了一下,便笑着说道:“朕心甚悦,就封墨染为常在吧。”
坐在夜旭阳身边的皇后笑得端庄贤惠,“恭喜皇上新得美人。”
一众妃嫔也同样起身,皮笑肉不笑地恭贺夜旭阳。至于她们心中想着什么,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而仍旧在场中的墨染盈盈拜倒,“谢皇上隆恩。”
皇后看着下面那个年轻貌美的墨染,只冷冷地笑着。夜幽宁果真是好手段呢,还以为她昏迷在自己的座位上是中了季青雪的计,原来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降低对方的戒心哪。也不知季青雪看了夜幽宁这招暗度陈仓,偷梁换柱,会不会气得七窍生烟呢?
她毫不在意墨染这个新人是如何美貌。宫里的美人也没有少过,皇后又怎会在意一个只做了常在的舞姬?她的出身摆在那里,就算有夜幽宁在她身后助推,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加之夜旭阳的性子她实在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从来都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新鲜劲儿过去了,墨染便什么都不是了。
只要季嫣然没有入宫,只要夜旭阳没有看见季嫣然,只要夜幽宁在夜旭阳遇见季嫣然之前嫁入了季丞相府,那便一切都成定局,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在这一件事上,皇后和夜幽宁,这两个仇视了十年的敌人却也同时站在了统一战线上。也由此可见,在**中,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直到此时,夜幽宁才幽幽醒转,缓缓地坐直了身子。坐在她对面的季青雪看见她抬眸对自己浅浅一笑,危险地眯起了双眸。
这个夜幽宁,自己竟是一再小看了她。以为只要把她这位主脑迷晕了,他的计划便能顺利如意,却不想再一次在阴沟中翻了船。
两人远远地对视着,其中浓厚的火药味,只有两人知晓。
站在一旁的绿袂和待梦看见夜幽宁醒转了,心中更是一松。只要夜幽宁已经醒转,那么一切都有她主张,她们也无需担忧了。
看着夜旭阳欢喜地将那位墨染带到了自己身旁坐下,怜香惜玉之意显于言表,夜幽宁淡笑着端起了新换上的清茶,打开杯盖轻轻吹去了上头萦绕的白雾,轻轻地抿了一口。
真是好茶,真是好戏呢。
夜宴结束后,留在宫中的大臣们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夜幽宁本欲随同大众一同离开泰和殿,半路上却被季青雪拦了下来。
“老臣见过公主。”季青雪很是恭谨地向夜幽宁行了一个礼。
夜幽宁浅笑着给季青雪回礼,“季丞相这是做什么呢,真是折煞幽宁了。”
季青雪原本也没有要给夜幽宁毕恭毕敬行礼的打算,他站直了身子,神色淡淡地看着笑靥如兰的夜幽宁,“公主当真是好计谋啊,竟叫老臣吃了这么一个暗亏。”
“季丞相说的话,怎么幽宁听不明白呢?”夜幽宁柔柔一笑,假作糊涂道。
“公主今日这一番偷天换日之计,实在是叫老臣佩服啊。”季青雪皮笑肉不笑地说着,更添了几分冰霜之感。
整个**中,最不可小觑的女人有两个,一个是皇后,一个便是他眼前的这个夜幽宁。皇后自不必说,在新人美人辈出的**中屹立数十年而不倒,自然有她的一番厉害手段。而这个夜幽宁年纪虽幼,却能在皇后的虎视眈眈下安然无恙存活至今,不可谓不厉害。而且,皇后势力遍布整个**他们都是知晓的,可这位夜幽宁的势力如何至今仍是个谜。
没有人知道,这个表面上淡然处世,置身**争斗漩涡之外的夜幽宁,她手中握着的势力有多强。
也正因为夜幽宁的性子和善不与人相争,所以至今也无人知晓她的实力如何。可除了那些没有眼力见儿,生性愚钝之人如丽嫔之辈,以为她只是个普通落魄公主的人外,没有谁会认为她只是个简单的人物。
就拿这一次宫中所谓的“瘟疫”而言,明里人人都说这是因为丽嫔在宫中行巫蛊之术,才引致了天降灾祸。可他们这些明眼人都能瞧出里头的蹊跷。腊八之事虽有夜旭阳和皇后的压制,未有广传,可朝中几个大臣哪个没有在宫中安插自己的亲信?
“季丞相的话是让幽宁越来越糊涂了,幽宁今日在夜宴中饮了一杯小宫女端上来的茶后,便昏睡了许久,当真是错过了许多好戏。只是不知,季丞相可愿为幽宁解惑一二?”夜幽宁脸上的笑意不可谓不谦卑,可季青雪怎么看怎么觉得刺眼。
“公主不是一直清醒着么,哪里有错过什么好戏?而且,最重要最精彩的一场戏不也是公主一手操弄的么?”季青雪咬着牙,压抑了几乎要冲过喉咙的火气,“公主果真是最了解皇上的人,您准备的礼物,也是让皇上极为喜欢呢。”
夜幽宁低眉一笑,温柔娴雅,空灵的气质就像是开在微风中的幽兰,有一种让人极为舒服的感觉,“幽宁无能,实在无法在朝堂上为父皇分忧。既如此,只能在这些细微末节上,注意父皇的喜好,好让父皇能够多些欢喜,少些忧愁。况且,今日这个节目不是丞相大人精心准备的么,很是让父皇欢喜呢。丞相的细致,是幽宁远远不及,该诚心学习的呢。”
她的谈吐得体,优雅端庄,深刻地彰显着皇家的风仪。
季青雪干笑两声,仿似有什么东西哽在他喉咙中一样,让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喑哑。他看着夜幽宁,微微眯起了双眼,在下一刻便恢复了他平常的儒雅姿态,“公主自谦了。若非公主生就女儿身,这朝堂之上,必然有公主大展雄图之地。”
夜幽宁心中微微一动。身为丞相的季青雪对自己这样的奉承,若是让旁人听了去,只怕要误会她有不臣之心了。
“季丞相说笑了,小女子久居深宫,身残体弱,哪还有什么雄图。”夜幽宁不着痕迹地将自己从季青雪的奉承中摘除出来,“幽宁最大的念想,不过是想要得一个可心的良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相离,就已是极大的美满了。”
夜幽宁的这一番话,不仅将季青雪对她的奉承推了个干干净净,还同时对季青雪警示了一番。
她想要的良人,正是季青雪的儿子季微浛,也只想与他白首不相离。且季嫣然也是一个女子,难道她就不想要和自己的心上人白首不相离么?若是季青雪执意将季嫣然送入了宫里,不错,荣华富贵那是一定会有的,可身为帝王的夜旭阳,就是季嫣然一辈子可以依托的那个人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