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的话让甄豫书陷入了沉思,半晌之后,才道:“夜幽宁不可能会嫁给我的。”
知道甄豫书此刻心乱,楚寒也没有再去问他。
甄豫书低着头,脑海中却浮起了那个娇弱的身影。
那夜幽宁一贯都是选择隐忍退让的行事作风,可为了季微浛,却不止一次和夜旭阳正面对抗。这样的她,会真的因为害怕夜旭阳,而选择委曲求全,下嫁于自己么。
是他太过杞人忧天了些。
以夜幽宁的手段,怎可能会让自己所托非人?只要是她不想的,天下又有谁能逼得了她?
甄豫书没有注意到的是,这是他第一次,对夜幽宁产生了一种叫做信任的情绪……
……
“这内务府的金福贵真是太可恶了,以前克扣公主的份例也就罢了,如今连这样发了霉的茶也敢送来了。”绿袂把一包茶叶摔在桌子上,气恨不已。
“绿袂姐姐快消消气吧。”幽兰阁中唯一的小太监小卯子小心地劝着,并殷勤地给绿袂倒了一杯茶,“要是让公主知道了,只怕又要忧心了。”
这个小卯子年纪虽小,却也是个懂事的人。自来了幽兰阁之后,一直安分守己,处处都为夜幽宁着想。加上夜幽宁也曾经说过,这个小卯子的身世干净,并不是什么人派来的细作,是以绿袂和待梦都待他很是宽厚。
绿袂哪里会不知道小卯子说的是实话,可是,她还是气不过那些狗仗人势,爬高踩低的人欺负夜幽宁。
“那这茶……”
“扔了。”绿袂气哼哼地皱眉,“这样的茶哪里能让公主喝啊。放在这,也叫我看了心烦。”
听了这话,小卯子立刻谄笑着说道:“好姐姐,那这茶,我收着吧。”
绿袂回头困惑地看着他。
小卯子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后脑勺,“这茶虽是有些霉了,可晒一晒还是能喝的,就不要浪费了。这样好的茶,寻常想喝都喝不到呢,扔了可惜。”
“随你了。”绿袂叹了一口气,都是可怜命苦的人,“可是要注意着,别喝坏了肚子。”
“是是是。”听绿袂没有反对,小卯子很是开心地收了那包茶。
让绿袂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包有些霉了的茶叶,在第二日就要了小卯子的命!
“你说什么?小卯子没了?”夜幽宁疑惑地看着绿袂,“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卯子不是昨儿还好好的么?”
绿袂很是沮丧地低着头,脸上还挂着一点愧疚的眼泪,“昨日内务府的金福贵差了人来送茶,可是那茶都已经霉了。我本想扔了,小卯子说想要收着喝,便让他……今儿早上我见他迟迟未起,便去他屋里喊他,谁知,谁知……”
听了绿袂的话,夜幽宁的脸色却是沉了下来。“你怎么知道他是喝了那茶出事?”
“他手上还捏着一个杯子呢,杯子倒了,一旁撒了些茶叶出来,正是昨日金福贵差人送来的铁观音……”绿袂的声音越来越小,“今儿请南宫太医来看了,说是那茶叶里,掺了砒霜……”
“哈。”夜幽宁怒极而笑,“这内务府的差事是越办越好了。”
“公主……”
“如实禀报了皇后去,我倒要看看,这样的事,她秋瑾依要怎么处理!”夜幽宁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厉色。
……
送给公主的茶叶里竟然掺有砒霜这样的剧毒,这种事可是非同小可的。内务府的总管太监金富贵立刻被送去斩首,而底下的人也是要彻查一番。可不查不要紧,这一查便牵扯出了大问题,且像滚雪球一般,越查牵扯就越大。
先是内务府几个得脸的太监和小部分太监勾结,利用职位之便谋取私利;而后又牵扯上尚宫局里二十四司当中不少女官和宫女被查出各种各样的罪证,甚至还牵扯上了几个位份不低的妃嫔。
夜旭阳得闻此事勃然大怒,将这些被查出有问题的人通通处以重刑,宫中的人事因为一包发了霉的茶叶而掀起了一次大震荡。
因为这次事件,宫中的人事被彻底洗了一次牌,原先不得志的人也因为这次事件而被提到了该有的位置上。而后,人们就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这些新换上来的人不仅行事稳妥更甚从前的人,而且都对幽兰阁很是敬重。
原先克扣幽兰阁的份例现在一分不少地送到了幽兰阁,且那些宫女太监们对待夜幽宁的态度也不似从前那般轻慢了。就是尚宫局和内务府的几个领头人,都陆陆续续到幽兰阁去给夜幽宁请过安。
这是从前哪里见过的景象,让人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只是,因为这些领头人的举动,让大家对幽兰阁转变了态度,变得恭谨起来。
看着屋里那些新送来的东西,绿袂有些接受不了了。她来幽兰阁跟着夜幽宁都快十年了,这里哪里有过这样的“盛况”?那些来送礼的人络绎不绝,还都是在宫中有些身份的人——虽然都还是些女官总管的罢了,可到底和以往有着大不一样的境况啊。
她坐到夜幽宁身边,好奇地拉了夜幽宁的袖子轻声问:“公主,您这是使了什么法子啊,这太奇怪了……”
夜幽宁头也不抬地看着小几上的白纸,提笔不紧不慢地写着,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哪有使什么法子。天天窝在这屋里头,你不也看着的么。”
“可这些人……”
“他们不过是不想再有第二个小卯子罢了。”夜幽宁的声音还是没有什么起伏,像是在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话一样。
“那是,一个小卯子这样就叫他们招架不住了,再来一个,只怕都要翻了天去了。”绿袂嬉笑着,可很快便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脸色剧变。“公主,您的意思是……”
“好了。”放下手中的笔,夜幽宁拿起写好的信笺吹了吹,见上头的墨迹干得差不多了,便折了起来,“这封信你替我交给南宫太医。记住,必得是你亲自交到他手上。”
看着夜幽宁递过来的信笺,绿袂的心里却像打鼓一样,难以平静。
夜幽宁刚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会的,夜幽宁不会是那样的人。她和夜幽宁相处了近十年了,夜幽宁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还是清楚的。她决计不是会那样做的人。
可是,尽管她很努力地压下心中刚刚升腾起来的那个可怕的猜想,可那突然冒起的念想就像是雨后新抽出的枝芽,怎么都消散不了。
见绿袂还呆滞地站在原地,夜幽宁轻笑出声,“怎么了?瞧你这一脸惊慌的模样。”
“公主……”绿袂略有些紧张和惊惶地拉住了夜幽宁的手,“您告诉我,我想的都不是真的。”
“什么真的,什么假的,你在说什么?”夜幽宁失笑地看着绿袂,“你这是怎么了?”
“小卯子他……不是公主做的对不对。”绿袂已经心乱了,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夜幽宁的眉头微微蹙起,唇边的笑容也收敛了些,“你只管把这封信送给南宫太医便是了。”
绿袂呆滞地看着她。
“对了,今日不是南宫太医值当,你要送到他府上。”低下头,夜幽宁面色平静如往常地从一旁的小盒子里找出一个木质的腰牌,和信笺一起放到了绿袂的手中,“快去,再迟,只怕你今日都回不了宫了。”
深深地看了夜幽宁一眼,绿袂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南宫羽库的府邸在京城的东面,离皇城不算太远。可若说不远,绿袂离开皇宫之后也还是徒步行走了近一个时辰才到了南宫羽库的府邸。
来应门的是南宫羽库府里的一个小家丁。那个小家丁也是个机灵的人,且往来客人见得不少,见绿袂身上的穿着打扮虽不华丽,但也自有一番出众的气质,便小心翼翼地将绿袂迎进了府里。他带着绿袂七拐八弯,来到了南宫羽库书房这边。
“老爷,这里有一位姑娘寻您,说是了送信的。”站在南宫羽库的书房门前,那个小家丁很是恭谨地高声说道。
不一会儿,书房的门便吱呀一声被打开了。穿着一身灰白色长衫,一副家常打扮的南宫羽库走了出来,看是绿袂,便笑着迎了上来,“哦,是绿袂姑娘,还真是稀客呢。”
说着,他回眸睃了那小家丁一眼,那小家丁便知趣地悄然离开了。
眼见再无旁人,绿袂便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了夜幽宁之前交给她的信笺,“这是公主让我带给大人的。”
接过信笺,南宫羽库毫不避讳地在绿袂面前便展开了那封信,读了起来。绿袂有些不自在地侧了脸,没有去看他。很快,南宫羽库便笑着对绿袂说道:“姑娘随我来一趟吧。”话音未落,他便已经迈开脚步离开了。
虽然心里还有疑惑,以及对夜幽宁的担忧,绿袂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两人穿过一个别致的庭院,来到府中一个偏僻的小院落当中。南宫羽库走上前去,提高了音量:“你出来吧。”
绿袂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下一刻,她便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瞠目结舌地看着出现在她面前的这个人。
这个少年,这个还带着些微稚嫩的少年,不是幽兰阁中刚刚死去的小卯子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