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白马寺的石榴,还没有果实,还仅仅是火红的花朵时,就已经被京都各色权贵分得一干二净。
这可是近几十年的稀奇事儿。
没有人说的清,为什么这东西今年会格外火。
可能是开始天子起得带头作用;也可能是宦官竟然也争先恐后疯狂地购买,妄图追求来世的极乐,把大家刺激到了;还可能是世家大族不愿阉奴专美于前,想证明天下愿意广结善果的主流群体是读书人,反正,到了最后,渡法禅师的文案上,已经记载了数百条认购信息。
有买廿十个石榴的天子,也有每人认购十五个石榴的一群宦官,还有更庞大的一群权贵高官,买十八个、十六个,据说是要給家人补点佛气……
这不是一个作秀的盛会,是真金白银的交易,是五铢钱在大汉时代难得的大放光彩,所有记录的金额,根据天子的诏令,将会在第二天全部送到白马寺,谁也不许赖账。
一番认购之后,所有的认购者,均收到一本装订精美的线装书,名字就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据说此书为侍御史桓典所书,有渡法禅师的作序,还有民间士人刘学为本书插图,这书中插图,实在美哉奂兮,丰富多姿,却无人知道这士人刘学之本末,也不知其师从何人,端得神秘无比,想来应该是不愿显身的道德隐士。
随着诵经声响起,天子疲惫的闭目养神,心中却激荡不已。
“皇儿多智,仅这一番策划,便省却了宫中数亿钱的花费,不用宫中拿那么多钱,就筹集到足够的购粮款项,可谓功莫大焉。为了做足戏,宫里拿出了两百万钱,但是这次居然一点都不心疼,为什么?因为上次洛阳羽林精兵出征,仅仅开拔费就拿出了两亿钱,才使得冀州、豫州的部队迅速开始集结,打得黄巾逆贼不能形成气候。这打仗哪里是打仗,是打钱啊!
若是流民因断粮而逐渐造反,诸大臣必定还是追着朕的西苑积钱不放,与其被他们天天喊着要钱要钱,还不如这样花费一次,就省出了更多的花费。”
桓典觉得很兴奋。
在这件事上,他虽然被刘协拿着当枪使了,却并不恼怒,相反,为了自己能够在不可能的情况下,就筹集到如此规模巨大的款项,不必向惜钱如命的天子伸手,他感到无与伦比的振奋。
随着第二天陆续的送钱上门,桓典接到了刘协的请托,在京城四周郡县大规模发布招募流民的告示,同时暗暗接手白马寺粮食采购事宜。
为了避免粮价剧烈暴涨,桓典安排买粮的人手,足迹尽可能的往远处跑,最远的被派去益州尝试买粮。还派人去凉州找羌人收购牛马。手里有了钱,要作出成绩,对有心人来讲是不难的。这些天,眼看着所有布置的这些事情,很快就会有个好结果,桓典的心里那个乐啊,仿佛就要开出花儿了。
这时候,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此时正是光和七年夏,冀、豫、荆、兖、青等州广大的区域里,黄巾军和大汉官军正在激烈地互相攻杀。各地流民剧烈增加,盗贼日益糜沸。
郎中张钧突然上书,说天下糜烂如此,皆是因为十常侍乱政误国,陛下亲小人远贤臣所致,应该立即斩十常侍,把他们的头挂在南郊,以安百姓。还说,只要杀掉十常侍,就可以遣使者布告天下,各地可不必派驻军队,而大寇自消。
皇帝接到奏章,眉头皱了很久,半晌不语。
在他看来,这天下固然是应该德治教化,但是军队却也万万不能少。这张钧明明就是一个腐儒,自己不通治国之道,却妄言朝政,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极力鼓吹要杀十常侍。难道杀了十常侍就真的天下和平?还不是要治理?靠谁?这天下州郡,朕交给谁治理,才能够放心?不帮朕解决了这些问题,只想着一条,就是杀掉政敌,难道他只懂得杀人吗?所谓的忠贞臣子,就是这样的白痴?!
后来,皇帝想了很久,把奏章拿給张让、赵忠等一帮宦官看,铁青着脸,冷冷的说:“你们看看,大臣们认为当前黄巾贼猖獗,政局不稳,是你们的罪过。你们怎么说?”
见天子震怒,张让等一大群宦官大惊失色,纷纷摘掉帽子,光着脚丫,跪在地上磕头。
张让哭到:“陛下息怒。求陛下逮捕奴才下洛阳诏狱,配合让他们审讯,同时把奴才所有家财全部拿出来充作军费。这样就可以消除天下百姓的疑惧和文臣的仇视,国家就可以和平。求陛下万万不要生气伤身啊。”
这群宦官听完张让的哭诉,竟然不约而同的哭诉,也皆言愿意自罪于洛阳诏狱,散尽家资以充军费。
皇帝见这些宦官如此,心中甚是不忍,把张钧叫来,道:“你的奏章朕看了,说的有一定道理,言辞激烈倒无所谓。但是你真的能够认定,这些宦官中,就确实没有一个是心善的?太狂妄了,把奏章的内容改改吧。”
张钧不服,回去后继续写奏章,言辞依然激烈,矛头始终不离十常侍。在他看来,天下祸乱之源,就是十常侍乱政,没有这些宦官,天下早就承平。天子竟然听信十常侍的话,实在是令人激愤。
他又上奏章,大致还是说那些话:这些宦官的父兄子弟、姻亲宾客,前面数年间,任州郡地方官,侵害百姓,胡作非为,百姓之冤无处可诉,最后铤而走险,才聚众造反。应该立即斩十常侍之首,悬于京师南门之处,起义军会自行散去。
皇帝见这个张钧实在是冥顽不灵,忍无可忍,下诏把他抓起来,并扣了个私通张角的罪名。在皇帝看来,如此坚决地闹着要杀朕之心腹的,不是敌人是什么?
太尉杨赐见皇帝杀气重,赶紧劝谏,不过老头子说话不拐弯,言辞切直,闹得皇帝颇为不喜。以国家闹贼寇的理由,免掉了杨赐的太尉职务,以太仆邓盛为太尉。
朝中各府对宦官的仇恨日益深重。
于是坊间小儿传歌曰:天下苦难多,源于十常侍!
刘协居住在深宫,却也都感受到了这种两极极端分化的对立情绪,心里暗暗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