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守备营紧张的旗号与编队操练中，七日眨眼即过。
期间，草原上的气候，河流等特点，申勇反复询问过新入守备营的逃人。至于马贼的情形，李氏兄弟曾经从马贼老巢中逃出，他们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倒豆子般地说了出来。尤其有关马贼的武器，常用的打劫手法，巢穴周遭的地形，更是申勇问询的重点。
还真不能小觑了这帮马贼，其中几乎都是积年老匪，汉人蒙人混杂其中，人数多达四百余人，堪称国际性的武装犯罪集团。他们弓马娴熟，在草原上常年厮杀，普通贼匪身穿皮袍子，少部分小头目有皮甲。大多一人双马，用角弓或马刀，在草原上打劫时来去如风，战力几乎不下于蒙古台吉帐下的骑兵。
别说普通的行商队伍，就是有护卫的官商，只要稍弱一点的，他们都敢袭击。被掳去的男子一般卖给草原上的小部落做奴隶，身强力壮会马术的若是愿从贼则收入贼伍。女子不多见，出塞到土默特部的归化城有千里之遥。这天高路远的，鲜有带女眷随行的商贾。
说起来申勇还没带兵打过仗，又是去往塞外如此陌生的地方，对于即将到来的战事，他心里也没底。朝廷也不许边镇的将官私自领军出塞，若被人抓住把柄以此做文章，还要找个能搪塞过去的借口。
崇祯元年六月十日，云州千户所的官厅正堂人头济济，尽是手按腰刀，顶盔披甲的将官。
堂内，大声争议的都是有战斗经验的老军，出声争执的都是以前的当地将官。尤其是守备营乙总的把总官张时杰，他的嗓门最大。他曾随前任守备郑承祚出塞烧荒，在座的将官，只有他最熟悉毗邻独石口一带的草原地形。
为了慎重起见，申勇把守备营的步军也尽数调到了云州。将官们争执的就是全营是否一同出塞。
柳云升麾下的骑兵也全部归入守备营的中军，自此，守备营的骑兵多达七百余人。营中的盔甲被收拢集中使用，七百名骑兵全体披锁子甲或棉甲。申勇把尖哨总的编制也调整了一下，兵额定为一百人。其中过半数为各墩台选拔来的夜不收，尽皆是具备沙场对敌经验的悍勇军士。
看着堂内的各级将官剧烈争执，申勇轻轻敲着桌案，低首做沉吟状。
响马出身的执刑军法官石大富冷眼扫视着同僚，要不是申勇发话允许他们各抒己见，他早就把军棍给吵闹的将官们奉上。他这两月来执掌军法，浑身上下的气质就像换了个人，隐隐有了高翔的风范。
高翔已经是守备营的千总官，除了尖哨，所有的骑兵都是他的麾下。他沉默地坐在左首上位，一言不发，同样做沉思状。
坐在右首位的柳云升还是那副笑意吟吟的模样，不过此时也是顶盔披甲。他白皙清秀的脸庞，在这帮大老粗中，显得鹤立鸡群，那轻快的神情就像要出外游玩的富家公子哥。
“马贼尽皆一人双马，快如闪电，带行军迟缓的步军出塞，如何剿贼？”
出声的是张时杰，他硬着头皮，坚决反对让未经战阵的步军出塞。在他看来，乙总不但是守备大人的麾下，也是自己的心血。新兵蛋子们对上凶悍的马贼，着实是凶险难料。骑兵还好，若是落败，可以迅速逃离战场，两条腿走路的步军纯粹就是挨宰的份。
守备营步军乙总的把总官吴章义闻言猛地一敲桌案，他将眼瞪得浑圆。
“说个鸟，我又不是没见过马贼，步军咋不能打马贼了？鸟铳如此锐利，一排铅子打出去，还不把那些贼子打得哭爹喊娘。依我看，步军就该做精锐使用。嘿，再说了，你去问问太行山的马贼，知不知晓老子的名号。”
尖哨总的主官刘二看了吴章义一眼，阴笑道：“吴把总说的极是，可将骑兵与步军埋伏在隐蔽处。由俺带着尖哨将贼子从老巢尽数引出，待他们进入埋伏地界，俺们再起伏兵，两相夹击之下，贼子们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张时杰听得目瞪口呆，讪讪一笑，也不反驳。大伙都停下了争执，等着主座上的申勇做最终决策。
申勇缓缓地环顾四周一眼，目光中带着深意又看了刘二一眼，一拍桌案肃声道：“明日卯时，在仓上堡整军列队，全营出塞。”
话落，他狠狠瞪了趾高气扬的吴章义一眼，又缓声道：“迟误者，立斩不赦。”
各级将官闻言都是心下一凛，轰然应诺。
对即将到来的战事，申勇昨日发出军令，军士斩贼首级一颗，赏银五两。无论是将还是兵，接战时若有私自退却者，立斩。
各级将官报上来的情形却出人意料，军士们大多只要求自己阵亡后，守备大人把自己的尸体带回家乡安葬，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申勇当时得知此情，还失笑道：“倒是小瞧了他们的忠义。”
......
次日清晨，天还未破晓，带着凉意的晨风微微拂过，鸟儿在山林间欢快地飞来飞去。
仓上堡外，守备营自扩编以来，这是全营的步骑首次一起列队。高翔与刘二领着骑兵居前，柳云升，吴章义，张时杰的步军居后。方阵的正前方，竖着一杆申字大旗，旌旗两旁立着四个中军的旗手护卫。
步军的方阵中，有百来名与众不同的军士。他们肩扛鸟铳，腰间系着铅子包，火药包，那些背旗的甲长还配着戚家刀。第一批鸟铳打造出来后，经过严格地验收，全配备给了中军。申勇将赤城云州会使用火器的军士集中在一起，编入守备营的中军。
见鸟铳精良并无炸膛之忧，军士们悬着的那颗心也放了下来。
甲总和乙总的鸟铳兵只能等下一批鸟铳，他们暂时配备精良的长枪。由于盔甲紧缺，营内只有骑兵才能披甲。他们没有披甲，身上只是穿着鸳鸯战袄，头戴笠帽，帽顶缀着的红缨，脚穿铁网靴。
无论骑兵还是步军，他们尽皆神色严肃，沉默列阵。阵列中，有些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脸上还是透着紧张的神色。
方阵的前列，骑兵们静静地立在自己的战马旁。申勇顶盔披甲，手按腰刀，同样神色严肃，来回扫视着麾下的军士。他的目光掠过一张张年轻的脸庞，眼中渐渐现出复杂的神色。
过了半响，他快步回到营旗下，朝中军总的旗手护卫一挥手。这个旗手立时挥动了手中的红色令旗，刘二麾下的尖哨们欢呼怪叫了一声，随后纷纷翻身上马，率先策马奔了出去。
又一个旗手挥动手中的黑色令旗，高翔麾下的骑兵也纷纷上马。申勇同样翻身上马，他带着骑兵紧随尖哨总后策马奔了出去。
紧接着，又一个旗手挥动手中的蓝色令旗，中军直属的鸟铳兵迅速调整成行军队列。
只见他们一甲人为一个纵队，五个纵队并行，跟在骑兵后面，踏步而行。
随着最后一个旗手护卫挥动手中的青色令旗，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吴章义猛喝一声：“兄弟们，跟老子来。”
他翻身上马，张时杰也翻身上马。甲总先行，乙总随后，他们长枪如林，一色的鸳鸯战袄，其中有的军士手臂上还绑着圆状藤牌。
早在上任初期的整编，申勇就给守备营定下了各种军歌，比如抄袭袁世凯的大帅练兵歌。还把孙立人将军的知识青年从军歌改成了勇士从军歌，当然，别人都以为是他所作。
此时的行军队列中，混杂着天南地北口音的勇士从军歌响起。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况乃国威若累卵，弃我昔时犁，著我战时矜。
一呼同袍於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齐从军......”
看着大军远去，堡外送行的张文秀赞道：“守备大人，真乃当世奇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