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此刻踏上黄泉路,也是很好的。
我本满怀希望,我本想着推心置腹、认认真真去活着,去对待每一个人,可生命又将我逼近了绝路,我只能再一次狼狈地逃了。
盼着,真儿别来,不远处便是那极乐世界,别再舍身将我拉回这无边苦海,我不善泳计,若于滴滴苦汁中翻腾呼喊,活活溺死,倒不如趁着现在,让我走。
嗜血的野兽啊,请再等待片刻,等我没了知觉,再实啃咬之举,我怕痛,很怕很怕。
意识渐渐淡了,呼吸亦没了气力,一切皆已成空,脑海之中是一片白茫茫的海,卷起巨浪,拍打着海岸,挤出的泡沫,溅到身上,冰冰凉凉,那种轻松,是无以用人间匮乏的语言所能描绘的。
没有时间的流动,没有恐惧的威胁,亦没有因害怕失去而整日不断的惶恐。
宁静,安然,细细闻嗅,风中似有暗香,幽幽飘荡。
肆意沐浴在这无垠的满足感中。
好痛,莹白的手臂上竟生了撕裂般的痛楚,怎么回事,真的,好痛。
“啊——”
转眼之间,面貌全换。
这是哪里?眼只能微弱张开,一切看得朦胧。阿鼻地狱么?我是做下了何种恶事,竟到了这种境地。
不远处大把大把的光亮倘入,影影绰绰之中,一身形似人者缓缓走近了。
手臂仍在疼着,耳中浑浊的呼吸声,轰鸣。
我听到自己微弱的声音,“这是哪儿?”是我么?音如游丝,若有似无。
忽有一物被抛掷地上,哐当一声,碎了。
那人倏地便到了跟前儿,“你醒了,你醒了,终于醒了。洛大哥,她醒了,七羽醒了!”
紧跟着,便又是一人如风般从那光亮中跑出,近了这边,“七羽姑娘,你终于醒了,终于醒了。”
阖上眼,不再去看,累了,乏了,微微侧过一边。
“七羽,不许睡了,你已经睡了五日,这三日的煎熬,我可不想再尝。清醒些,不许睡。”说着便使劲地摇晃着我,刚稍稍好些的痛感,便又如疾风烈雨般迎面扑打而来。
“疼···”
“真儿,你莫要再碰她了,伤口愈合不易,再裂开可就糟了。”
“她再一睡不醒,那我们救她又有何用!快醒醒,你休想让我欠你一世人情,快醒醒。”
这是何人,好生胡搅蛮缠。
“疼,好疼,放开我,求你,放开我。”
“你可知道我费了多大气力才将你救回,不许再回去了。”
是你?你这个狠心人,我好不易才脱离了这些,为何要将我拉回来。
一生气,便瞥过脸去,再痛也只咬牙忍着。
“好了,好了,真儿,你快去再煮碗药来,这边我劝她就好了,你看不得她已是满头大汗了吗。好了,我来。”
先前那人十分不甘地走了出去,只留了那男子,起身湿了毛巾,擦去了我脸上的汗,声无波澜地细细说着,
“羽儿,你为帮我让真儿现身,自割手腕,这恩,我洛沛记着,一生一世。可我不知你为何一心求死,可你怎么忍心让我与真儿背负着这愧疚,疲累地活着?你若真厌了这尘世,便住在我这儿,无人再扰了你的清净,有我,有真儿陪着,岂不惬意?”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听得他语气温软,唤我羽儿,没了方才那人的戾气,我便能耐心听了。
脑海中隐隐松动的,我知道,是我不想记起的。
可一句一句听着他说,不消多少时候,我已是原来咀嚼着苦痛的我了。
“好了,洛公子,你不必劳心劝解了,我不会再做傻事。”回来了,回到了原本的疏离。
我未转头看他,只觉得他笑了,语气也轻快起来,“想开了就好,我这就去对真儿说,让她也别担忧了。这些日子,她着实累坏了。”言罢便走了出去,几步,转身,“七羽,你可是个守信之人?”
惨淡地笑了笑,“自然。”
他这才放心出去了。
知道我心意转变,他二人皆是欢喜不已,这几日对我的照顾,也是无微不至。唯独弘智一直冷面以对,未展笑颜。见得真儿虽看似亲密,却存了不少的隔阂。
他姐弟二人的家事,我不便多问,只盼着有朝一日,真儿能回到那个为弟窃银的无私姐姐,弘智也能变回那个与她相依为命的弟弟。
见我转危为安,瞧得出来,真儿动了离开的念头,只等一个合适的契机了。
晚饭时候,屋内气氛甚是僵硬,真儿终于开了口,“七羽,我看你如今安然无事,便安心了。可我已在此处逗留了不少时日了,明日,我该回了。”
看看洛沛,一脸的失落神色,我微微点头,“随你心意。”不是我不帮你,她那执拗的性子,我降服不了,若真要她心如磐石般长居此处,恐还须那位勾着她魂魄系铃之人来解。
第二日,仍卧榻假寐中,闻得院中脚步声浅浅,她是要默无声息地走啊。
突然想起心中还有疑虑,便着贴身的衣物跑了出去。
“七羽?”
“我有一事相问。”见她微微点头,“身上剧毒?”
真儿讶异地看着我,但随即神色如常,“未解。”
“你若忧心身上之毒,我能帮你。可···”
“我可是贪生怕死之人?”
我摇头,可也替洛沛无奈。
“以后行事小心,无论如何,留着性命才能长久待在他身边。”
真儿感激地看看我,“记住了。你也好生在这住下吧,弘智日后再不会惹你烦忧了。”
点点头,心中对日后该何去何从却甚是迷茫。
回身,瞥见门内洛沛凝望着真儿的背影,这爱,他埋得太深。
经历了这次,我才知当时我是多么的错,洛沛对真儿,我竟会生了醋意,太过荒唐。如今头脑清醒,明白了我不过是想寻求一个安慰,一个依托。
算了,想这么多做什么。
看了一眼洛沛,只盼着他心愿成真。
这样,真儿也能收了心,过些安生日子了。
刚进屋,便闻得,“七羽。”
“怎么了?”
“我这就要进城去了。你若不想呆在家里,就与我一同前去。”
不必了,刚想说出口,却生生地咽了下去,“进城作何?”
“我忘了,我可是酒保。你若想去,就扮成男装,与我前去帮忙。”
“稍等片刻。”
为何进城?我不知道,只是心里有个声音替我答了,许是期盼着什么,许是想近些人烟。
不足半月,看着城中热闹非凡,近了人气,心情也跟着转了欢愉,还是第一次觉得其实闹腾腾的也是很让人开心的。
“到了,进去吧。”
刚进门,店老板便似喜似怒地迎上来,“沛子,你还知道来啊,你是要把你忠叔我累死啊。”
“沛,子?”本来好好的名字,这么说怎么感觉有些滑稽。
店老板这才看见了我,“这是哪家公子?生得俊俏,看着也有些眼熟。”
连忙偷偷拉了拉洛沛衣襟,那日的窘态,可千万别提。
“他是我偶然相识的一知己。来这儿帮着忙活。”
“那可好,快进来吧。”
“店家,再来壶酒。”
“得嘞。”洛沛应声接上,“还愣着做什么,快进来啊。”
打柜台低下舀了酒,使了使眼色,意思分明是,“快去啊,不然我送啊。”
咬咬牙,狠瞪了他一眼,老娘今天就忍你一回。
“客官,您的酒。”
回到柜台,挑衅地看着他,怎么样?
他亦回以鄙视,不就送壶酒么,得瑟什么。
说话间,便有一行人进了门,围桌而坐,脸色阴沉。
“客官,要些什么?好酒好菜可都备着呢。”
许是我太过热情了,几人都抬头看我,“呦,店里何时来了个这么俊俏的小二啊。”
“客官,我今天刚来,有什么服务不周的,客官提出来,在下一定悉心听取。”
“服务不周?”
“没什么,没什么,您几位点些什么?”
“林二,你先来。”
“行。···”
···
将菜单报备了后厨,回到柜台,
洛沛这才赞赏了看了看我,不错,不错。
回以傲娇的笑,那是自然。
正收拾这柜台上的杂物,突然看到刚才那桌客人拿出了一张画像,纷纷议论着。
“你说,都这么些时日了,还能寻得到么?”
“寻不到也得寻啊,上头不发话,你我岂敢胡言乱语。”
“你们俩呀,可知这画上之人是何方神圣?”
方才那二人齐齐摇头。
说话之人举高了画像,食指指着,“这可是东宫里的人。约半月前,忽然无影无踪,太子爷下了死令,找不到此女子,···”
东宫?心中一颤,抬脚看了那画像,震住,那画像上的和那日抓住的刺客交出的那张是同一人!
洛沛见我神情异样,“怎么了?”
我指了那画像,他面色亦是一白,“快走,后院过了门廊就能出去。”
“嗯。”事不宜迟,快步往后厨走去。
“你们看画上之人是不是有些眼熟?”
“林二,又胡吹了不是,这可是东宫里的美人,你怎会看着眼熟。”
“不是,这画上之人与方才那店小二是不是有几分神似?”
众人一愣,“岂止神似,若他扮作女儿装···,他就是个女子!”
我定在那里,愣愣地看着众人射过来的目光,完了,被发现了。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站住,孙铭,你去后门堵着。”
“林二,你在前门守着,其余几人跟着我。”
言罢,皆严阵以待,捉我这笼中鸟。
怎么办?我的路都被堵死了。
看向洛沛,见他对我使眼色。
点了点头,明白了。
洛沛趁众人不注意,进了后厨。
突然听得后院一声闷响,机会来了,一头冲出去,那人果真被他打倒在地,趁着这个空当,一个箭步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