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君皓身子一震,蓦然惊道。
阮晨微微叹一口气,低声道:“你应该从小便知,你的娘亲是为生你难产而死。其实那个逝世的岱山王妃并非你亲生母亲,你的母亲,乃是当年宫中风头最盛的楼贵妃。楼贵妃入宫前是你父亲府邸的一名小小婢女,却和你父亲两情相悦。皇上在巡视岱山王府邸时选中了她,带回宫中。你的母亲在短短两年内从宝林升为贵妃,备受皇上宠爱。心高气傲的皇后无法容忍,发誓要让楼贵妃落了胎,楼贵妃察觉到异样,服用了催产的药物诞下你,又派人将你秘密送往岱山王府,请求岱山王代为抚养。于是,后来的日子,楼贵妃十分配合地‘滑了胎’,安然无恙地在宫中过了两年,最终以三尺白绫了断了自己。而你,在岱山王府无忧无虑地长到七岁,接着便被送到月城。”
君皓眼睛睁得如同铜铃一般大小,脸上写满震惊二字,一直咀嚼着阮晨的话语,却久久难以接受,君皓开口,发出干涩的声音:“就因为我是楼贵妃的儿子,所以皇后要杀我?”
“不仅仅如此,”阮晨摇摇头,“妒忌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却是皇帝曾当着诸位大臣的面说过,倘若楼贵妃诞下的是皇子,便要废太子,易主东宫。”
君皓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出生前后,上京城竟然发生过这么多风云变幻,血雨腥风。
阮晨的讲述仍在继续,那些尘封的往事,终于不再是冷冰冰的史书典籍,而如同一幅画卷,活灵活现的展现在君皓眼前。
“当时太子不过十二岁,皇后绝不会坐看太子被废黜,并非因你是楼贵妃的儿子所以该杀,而是因为皇上那一番话,没人知道那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一时戏言,只是,既然皇上说出了那句话,世间便不能有你的存在。”
“那你...”君皓舌头仿佛打了结,望着阮晨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阮晨苦笑,道:“你知道,我既是宰相嫡子,又是阮皇后的亲侄。太子的位子决然不能变更,这关系到我们阮家的前途命运,我别无选择。”
“那你...为什么现在不杀我了?”
阮晨未答这个问题,却掉转话头问道:“你会纠结叛党杀入上京,给岱山王报仇吗?”
“我不会,”君皓小小的剑眉蹙了起来,“权势在我眼中如同粪土,我爹他...岱山王他,他临终前要我不去复仇,我本也没有复仇之心,我只想亲人平安。”
阮晨点点头:“是,你既无乱世夺嫡之心,对我们阮家便无威胁。况且,你如今被紫菀视为亲人,我不会伤她的心。”
君皓会意,默了一会儿又道:“话虽如此,但我不能随你们去上京了,原本表姊一直以为我是家道中落父亲病逝才去慕家投靠,她以为我的娘亲还在云州老家,我、我——”
“你可知道‘竹下客’是什么人?”
君皓原本愁眉苦脸地思索着自己的去处,陡然被阮晨打断,又听见这个名号,霎时激动的快要蹦起来,眸子亮晶晶的,一脸歆慕:“北冀山的‘竹下客’竹昱公子啊,谁会不知他的大名!像我这等习武的平凡之辈,此生若能得见他一面,已是最大福分了!”
“若我说,我举荐你当他的弟子呢?”
“啊?”
阮晨看着一脸震惊的君皓,嘴角一勾,眉梢眼里隐着淡淡笑意,“昨日随我一同回府来的那位公子,便是竹昱公子,他已答应我,收你做他的关门弟子,君皓,莫要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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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带君皓走?为什么?”紫菀正在喝杏儿递来的茶水,听闻这个消息差点惊得喷了茶水,她仍在病中,苍白面色却已带了丝血色,声音也仍是嘶哑的,“君皓是我如今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我不会轻易让别人带走他!作为表姊,我也要负起责任,给君皓娘亲一个交待!”
阮晨沉吟一声,还未作答,君皓已急着辩解:“表姊!是我自己甘愿同竹昱公子走的!我仰慕竹昱公子惊世武艺已久,如今竹昱公子屈尊纡贵肯收我为徒,已是上天给的最大恩典了,我求之不得呢!”
“君皓!你先出去!”
“表姊!我!”君皓看看自己盛气凌人、怒不可遏的表姊,有些焦虑地皱皱眉,最终还是瘪着嘴被杏儿拉走了。
喧闹声渐渐远了,房中只剩阮晨紫菀二人。
紫菀望着阮晨颀长的身影,良久才平静道:“君皓痴迷武道已久,但他资历尚浅,尚不足以使那位‘竹昱公子’这般轻易收他为徒。我想,这其中必定有你尽力斡旋。阮公子为何如此我尚且不知,却也不愿探寻。但就此事来说,君皓或许将其看做百年难遇的良机,我却并不这样认为。”
阮晨默然立着,不发一言。
“你知道我看重亲人胜过自己性命,君皓年纪尚小,我也不放心让他独自出去历练。慕家六十余条性命葬身火海,君皓侥幸逃生,我同他重逢不久却又要分开。抱歉,我实在不能接受。”
正是因为知道你对亲人的重视,我才不能让君皓与我们同行。他身份特殊,动辄有杀身之祸,唯一可求生的法子,便是弃了自己原本的身份和记忆,离上京越远越好,此后只是徐君皓,如此才能求得一生平安。
然而,这不仅是宫闱秘辛,更牵涉到我隐瞒许久不敢细说的秘密。紫菀,你若要误会,便尽管误会罢。只是,我这求得两头保全的心思到底出自私心,这一生,还是不要让你知晓的好。
阮晨在心中自嘲一笑,从前信誓旦旦说不信命数的他,直到今日,才第一次感觉到自己面对命运的无能为力,他也有恐惧,怕她某天明了一切,从此与她各自陌路,怕他此生错过她,心有执念却惶惶终老。
终于,阮晨面色微冷地朝着紫菀点了点头,不带丝毫感情的说道:“是我劝竹昱收君皓为徒,也正如你所想,我并非是只为了君皓,但我的理由绝不能告知于你。君皓一定要走,也可以带着他的护卫一起,竹昱会照顾好他。我言尽于此,告辞。”
他微微欠身,转身便要离开,不带丝毫眷恋。紫菀看着他冷漠的背影,想起他一直执着的说要给她一个交待,霎时只觉心中一片苍茫,又有凉寒之意,她像是累极了,连唤都懒得唤一声,只轻声开口:“我放心不下君皓,想要送他一程,阮公子明日自行启程去上京罢,一路上叨扰甚多,抱歉。我们就此别过罢,珍重勿念。”
阮晨行至门口,脚下微微一滞,却还是很快迈步走出门去,寒意凛然的夜风挟着他清冷的声音一同入室,送至紫菀耳边。
“好。”
单就一字,再无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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