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杜新良现在真是很烦恼。
母亲刘细娟现在的疯病更严重了，一天到晚都会乱吵闹、乱嚷叫。
那种声音很凌利尖锐，直刺人的耳膜，令人生痛，令人没得安宁。
杜新良因为过去在本村见到过两个分外美丽的女子，现在又再次在外村见到了一个分外美丽的女子，他那颗已经近五十岁的心，便越来越不平衡，越来越懊恼了。
人家别的男人不仅连那么漂亮的女子都能看见，还能娶到手哩，他却连婚也没福气结，这一辈子只能打光棍，这叫他的心哪能再象碗里装满水那样端得平呢？
——以他过去的相貌，他原是不该什么女子也不能娶的。
这都是父母害的啊！
因为他们以前的高成份，因为他们以前曾给政府和村民们批斗过，他们就害得他至今无福结婚了。
因此他现在听到母亲乱吵嚷，他就无法不在心里十分痛苦和烦恼，由不得充满悲哀和气恨地想：
生在这样的鬼家，有这样的鬼母亲，你不死都要死啊，老是叫你上火，老是叫你难受，你简直没法再活下去了。
他坐到了门口去，一直坐在那儿，为使自己平静下来而一口一口地吸着长气，同时期待着黑暗能快快来到。
到时母亲吵疲劳了，也许会睡觉，暂时不再吵了？
这个时候最多有五点钟。
对农忙时的村民们来说，这正是在田里忙活着的时候。
而对农闲时的村民们来说，则可以去煮晚饭了，也可以不忙去煮晚饭——这时正有许多人在自家或别人家打牌哩。
杜新良平时很少坐在自家门口的，不是十分烦闷的时候他就不会坐到那儿去。
因此这样就比较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和关心。
杜淑青从外边回来，见坐在家门口的杜新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儿，对他有些怜惜，便问他：
“新良，你家没人煮夜饭吗？”
这时正好刘细娟就在灶屋里乱吵着，虽然声音不算太高，但也还是满刺耳的。
“还没夜哩，不急煮。”
杜新良回答。
“也不早了。刚才我去女人墟拜观音菩萨，特意为你妈也求了一支签。观音菩萨说你妈现在吵得厉害，是心躁，叫天气闷热引起的，要多煲点儿凉茶给她喝才行。”
“是吗？你去问过了观音菩萨？”
杜新良瞧着杜淑青。
“是啊。我们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哪能不关心关心呢？”
杜淑青一脸真诚地说。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谢什么呢？一家人有什么好谢的呢？”
“一家人也该谢。”
杜新良说。
杜淑青走过去后，杜新良想起她说的话儿，便先去煮夜饭了，同时对父亲说：
“爸，你去草根店子里买点儿凉茶回来吧，我煮好了饭给妈煲。”
“草根店子里的凉茶不靓，没有用，要买明日到镇上药店去买，那才好得多。”
父亲说。
“草根店子里的凉茶便宜。镇上药店里的凉茶贵，我们没那么多钱买。”
“没那么多钱买也要买啊。你妈疯成这个样儿，不给好凉茶她喝怎么行。”
“可明日才能到镇上，妈今晚吵死了，睡都叫人不用睡，不先煲点儿凉茶她喝怎么行。”
“那就吃过饭再去买吧。”
“唉，爸，你……”
杜新良真是又恼又气。
父亲一点儿也不给他帮忙，你急他不跟你急，叫你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