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腾负伤回营,王国安慰之余脸上掩饰不住担心和失望。
马腾也暗气暗憋,今日战死了五千多士卒,都是以前自己作军司马时的军中手足,与自己一同叛逆,本来指望击退汉军割据西凉,享几天福,不料壮志未酬身先死。
眼下王国口中虽然不说,心里还颇有微词,马腾不禁略有悔意,早知如此,我何苦叛汉?
……
杨林、傅燮和营中几位统领一同围坐在一堆篝火前,兴高采烈,正说着白天的战势。
傅燮感慨的道:“文庸,今日一战,你以五千之众破敌一万五,叛军伤亡却是我们的三倍,这仗打得太过瘾了,我这汉阳太守可是汗颜呐,和你相比,我等真是窝囊透顶。”
杨林笑道:“南容兄不必过谦,若非南容兄誓死守卫城池,我便赶到也没用。”
“我岂会不知马腾围点打援,若是他全力攻城,几日前汉阳便失手了。”傅燮知道杨林是给他面子,摇了摇头道,“你我也不要互相吹捧了,眼下马腾新败,可有何计破敌?”
杨林沉思了片刻,道:“马腾还有一万五千人,估计这几日必会谨慎行事,不会轻启战事。但整体战力而言,我方还是处于弱势,此次我率兵疾驰,只带了十日的粮草,途中又多收了三千降卒,现在粮草只够三日之用了。”
傅燮也一皱眉,道:“我汉阳城中本有粮草,但基本都被豪门富户掌握,前次守城已经让他们献出一部分,现在却不好再去索要了,这些富户圈养私兵,若逼迫过甚,我担心他会通敌献城。”
蔡元狠狠的道:“这些富户当真为富不仁,既有私兵为何不助傅大人守城,现在只是让他们献一点粮食,明日我便领军进城搬粮,我倒要看看谁来阻我。”
典韦、管亥纷纷附和,这三人都是寒门出身,自然对富户没啥好感,巴不得把这些富户抄家灭族。
杨林自己倒不是很仇视豪门富户,人与人之间的剥削本质一直到两千年后也未改变,何况现在?国家的基石便是无数的豪门世家支撑起来的,要把这些人杀光了,估计大汉也就完了。杨林知道要改变这些人的观念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虽然平素也谈过一些,但也收效甚微,也许只有当蔡元等人成为新的世家豪门时,这些人才会有新的想法。
当然世家豪门也分很多种,有为了大汉江山殚精竭虑的世家,也有横征暴敛为富不仁的世家。至于汉阳的世家是那种就不得而知了。
杨林沉思片刻道:“南容兄,汉阳都有哪些世家富户?”
傅燮道:“西凉最大的两户世家一为扶风马家,先祖是光武皇帝亲封云台二十八将的伏波将军马援;另一为武威贾家,先祖是西汉名臣贾谊。但这两大世家都在这些年的战乱中渐渐没落,一些旁支门生子弟也逐渐迁徙到凉州各处,汉阳城中的世家也多和这两家有关系,西凉大儒马融便是马援的重孙,马融门生遍天下,在西凉便有三个最著名的弟子,边章、王国、阎忠。边章、王国不说了,这阎忠便是汉阳阎家的家主,而阎家也是汉阳富户的带头人,只要说动阎家,其他富户自然马首是瞻。但又听说阎忠的从侄阎行此时正在韩遂军中效力。”
杨林在西凉大半年,自然听过西凉三士之名,对这阎忠也甚感兴趣,便道:“南容兄尽管安排,我明日便亲自进城拜见这西凉名士阎忠,争取弄点军粮来,麻烦你替我通知安排一下”
傅燮听杨林此言,脸上略显尴尬之色,讪讪地道:“之前我做一错事可能会影响到文庸借粮。我看阎行已经是韩遂帐下先锋,怕阎忠和王国等叛军勾结,将阎忠软禁在一所宅院里,派了十几名健卒日夜把守,本来打算若是汉阳城破,便先下手将阎忠处死。”
杨林听罢一皱眉,暗暗腹诽,这阎家不是已经献了军粮吗?何必如此,但转念一想,傅燮为免阎忠叛逃,情愿自污名声将名士软禁,的确是大汉忠臣,当下拱手道:“南容兄所做无可厚非,若是换做是我可能更加过分,我想若阎忠忠心大汉,定能理解南容兄的所为,若是心生愤懑反而证明此人心存反意。”
典韦不屑道:“索性我连夜进城,将阎忠拿到此处。”
傅燮连忙拦阻道:“切勿如此,若被阎家知道反生事端,之前我将阎忠软禁,阎忠毫无怨言,只带了一名学生,欣然前往,而且阎家在这几日攻城时也未生事。”
杨林点点头道:“还是明日前往吧,阎忠是西凉名士,我等不可轻易得罪,不然民心必失。”
一夜无话,傅燮不久便回城去了。第二日清晨,杨林留下蔡元统领全军,自己只带着杨秋和成宜,领着一百名亲卫进到汉阳城。
汉阳的规模不大,和当年的华阴县也不差上下,杨林和傅燮来到软禁阎忠的小院前,守门侍卫刚想推门而入,被杨林伸手拦住,自己上前两步叩打门环,门内传出一种宽厚温润的声音,道:“将军既已来到,进来便是。”
杨林这才推门而入,见院中有两人垂手而立,前面一位须发花白,五十许年纪,身材高大,长相宽厚,身后一位垂手而立,看不清楚长相,大概四十左右的年纪。
杨林赶忙抢步上前抱拳施礼道:“久闻先生大名,今日得见,杨林之幸。”
阎忠上下打量着杨林,点了点头,淡淡的道:“便是你将韩遂打的落花流水,不错不错。”
杨林谦虚一番,阎忠让众人屋中落座,身旁那名学生给众人献上茶水,又站到阎忠身后。
阎忠依然是淡然的问道:“今日杨校尉到访所为何故?”
杨林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道:“此次拜访先生确有要事希望先生可以相助,与汉阳的富户借些米粮与我等以充军粮。”
阎忠对傅燮道:“傅大人,之前不是已经献过一次军粮了吗?为何还要想借,是否不借米粮便不放我离开此处?”
傅燮老脸一红,起身给阎忠大礼参拜道:“我傅燮对不住先生,实乃情势所迫,至于先生的自由,如今汉阳战势尚未解除,还要请先生在此多住些日子,只是借粮之事还请先生相助。”
阎忠仿佛早就知晓一般,也不在意,他身后的那名学生却替他出声道:“太守大人,你一面软禁我老师,一面又要我老师帮你借粮,天下哪有这般便宜的事?”
阎忠脸更红了,一时也哑口无言。
阎忠道:“文和休要如此,傅大人自有他的道理,况且我对此并无异议。”
“文和?”
杨林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响亮的名字,假装不在意问道:“这位先生尊姓大名可否告知?”
“在下贾诩。”
果然是他,杨林强行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心念电转,急中生智,平静的道:“先生说的也有道理,我有一法即可让先生恢复自由,又能让南容兄放心。”
众人都来了兴趣,阎忠也不例外,谁不愿恢复自由?
杨林续道:“听闻叛军先锋阎行是先生从侄,若先生修书一封与阎行,让其归降汉军,然后我与南容兄联名保举先生入朝为官,此事便解开了。”
阎行本是阎家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一人,阎忠也预备在百年之后将家主之位传于阎行,但阎行自小便师从王国,所以此次王国加入叛军,阎行甚至都未问过阎忠的意见便跟着王国反了,因为阎行也知道叔父阎忠和老师王国交情深厚,王国既然反了,叔父定然也会跟着反,但不料阎忠却迟迟没有动静。
阎忠对阎行之事本来也极其震怒,曾经在家里大发雷霆骂王国陷阎家于不义,骂阎行蠢笨如猪,人云亦云,不为家族考虑,但也从未写信让阎行如何如何,他的真实想法即便是阎家之人也未可知。
现在杨林一说,阎忠不禁深深地看了杨林一眼,心中对杨林的用意则十分清楚。
这是逼着我阎家站队,要么召回阎行加入汉军,自己也要和王国、韩遂的叛军彻底决裂,若自己不从,就不是像傅燮这般软禁自己了,看杨林以往行事便知是杀伐决断之人,别看他说得和气,没准便派铁骑进城,将我阎家灭族了。
阎忠又看了看站在杨林身后,随侍左右的杨秋和成宜。这二人都是韩遂手下最得力的心腹大将,以前倒也见过几面,没想到居然都投了汉军,而且看脸上表情毫无勉强之色,看来是真心投降,似乎还混得不错。杨林对待降将倒也信任,今日入城不带其他将官,只带了两员降将,由此可见此人心胸的确宽广。
叛军的前景如何?
阎忠从来都不看好,即便当初叛军势如破竹几乎攻下凉州全境,兵寇三辅,阎忠也不看好,西凉太穷了,没有打下长安之前,永远都是情势被动的,只有打下长安这样的大城,扼守关中,开通商道,休养生息才能彻底的改变西凉窘境,像韩遂这般动辄发动十几万人的大战,只会把西凉的人口越打越少,元气大伤。
眼下,我阎家若不想夷灭全族,看来只有向眼前此人投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