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攸便将宦官欲封侯之事阐述一遍。
杨林暗忖,宦官封侯历史上确有其事,岂能阻止,心中拿定主意便道:“为何要阻之?”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
钟繇恐杨林不熟内情,便接口道:“今日郎中张钧奏阉宦多放父兄、子弟,侵略百姓,横行乡里,却被阉宦反咬诬陷,陛下将其被打出宫廷。”
杨林摇了摇头道:“此人活该被打。”
杨赐立时感到一阵气闷暗忖,此人心术不正,再有才又有何用?
倒是荀攸垂首沉思,或许另有说法。
只见杨林踱了两步平静道:“敢问太尉是欲阻其封侯,还是欲诛之。”
杨赐神色巨变,又给杨彪打了一眼色,见杨彪走到门外左右查看,片刻掩门而入。
杨赐才正色道:“阉宦祸害我大汉多年,党锢之祸,我士人大儒被禁者甚多,我恨其势大,无法图之,想我当朝太尉,位列三公,却上不能为国锄奸,下不能拯救同僚,甚愧之,我欲明日再谏,若不从便辞官归去。”
众人均未想到杨赐居然有这般心思,俱都一怔。
只有杨林一脸平静讥道:“若人人都效仿太尉此举,怕是我汉朝早就宦官执政了。”
杨赐一惊道:“文庸说得有理,糊涂糊涂,然你有何计可以除之?”
杨林道:“欲要取之,必先予之。从古自来,皆是如此。我意便给其封侯,而且大大的封,他要做天子之父,便封他做亚父。如今朝中士人、外戚、宦官鼎足而立,士人力量最弱,外戚掌握军权势力最大,若宦官势雄,外戚必与宦官势同水火,而我士人便可从中渔利,积蓄力量,徐徐图之。”
杨氏父子、荀攸、钟繇皆恍然大悟,杨赐大笑道:“文庸大才,此驱虎吞狼之计,我无忧矣。”
钟繇含笑点头,荀攸亦抓住杨林的衣袖道:“文庸之才胜我等十倍,改日有空,必要来我附上盘踞一些时日。”
又略谈片刻,杨赐见天色已晚,身体也已困乏,便吩咐杨彪,送荀、钟二人回府,杨林、杨周、杨倩亦各自回院中,杨彪待出门时想起一事,忙对父亲道:“父亲,差点忘却一事,今日侍中许相找我商议……”。
次日,且说老夫人此次见到杨倩,心中感觉有异,以往杨倩天真烂漫,承欢膝下,现在却经常痴痴呆呆,躲躲藏藏。把杨倩拉到内室,老夫人便询问杨倩今日发生之事,只见杨倩提到杨林之时甚是怪异,两颊桃红,眉目含春。老夫人便心中一惊,莫非二人已有爱慕之心?杨家嫡系人员的婚嫁是头等大事,都要以家族利益为先,杨彪便是娶得袁家的千金,虽然杨林对杨家有恩,但同姓不婚,即便不同姓,要将杨家的女儿嫁给他,也过了。
杨林二人本欲先拜见杨赐,但天还没亮杨赐就上朝去了。杨周也向杨林知会一声,说是去城中会会旧友。见状杨林又去给老夫人针灸了一番,却不曾见到杨倩。
直到午后,才见杨周一脸惊疑不定的回来。杨林见状颇感奇怪,只见杨周看看四下无人,压低声音说道:“公子,恐洛阳不是我等久留之地,宜速走。”
杨林问道:“为何,你神色慌张,可有事发生?”
杨周时而咬牙,时而犹豫,终一咬牙:“公子,我今日在城中用往日暗号找到太平道,本欲打探消息,却在隐匿之处见到了以前的两位师兄,张曼成和波才。”
杨林一惊:“是否太平道要起事了,不过好像没有进洛阳啊……”
杨周也是一惊:“公子,你听何人说,太平道不进洛阳?
杨林一时嘴快倒是说漏了嘴,有点支吾的笑了笑道:“我的意思是应该不会打洛阳,毕竟洛阳易守难攻嘛。”
谁知杨周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公子可知太平道为何至今都不起事?就是被洛阳之事拖延至今,二三年前,老师便暗中安排多名教众混迹进洛阳酒肆商铺,搜索消息,结识权贵,并由神上使暗中统领。目标便是希望通过太平道的教义能够把朝中的重臣拉拢过来,起事时可以里应外合,打开城门,洛阳唾手可得。”
杨林知道历史发展的大势,但却从来不知黄巾还在打洛阳的主意,不过沉思片刻,心里渐渐明白,只要拿下洛阳,控制皇室百官,这太平道不就成了吗?历史上黄巾没有进洛阳,估计是谋划失败之故,并不代表张角没有企图。
于是杨林道:“可探听出太平道拉拢到什么人?”
杨周摇了摇头:“此事机密,纵使是我,他们也不会说,何况此事估计我两个师兄也不知道,不过我却知道这二人这趟到洛阳的机密。”
杨林朗目一闪道:“快说,别吊我胃口了。”
杨周沉声说道:“神上使本是荆扬两州在暗处的头目,不过却甚有能力,把荆扬两州的太平道发展迅猛,现今已有十几万众。后奉命到洛阳行事,老师便将常年跟在身旁的张曼成派往南阳,便是欲统帅荆扬两州的太平教众北上冀州起事。波才则被派往颍川配合神上使,暗伏一军游弋在洛阳附近,上次我们就是遭遇他们的伏击”
杨林震惊莫名,暗忖:神上使此人是关键,该是张角手下头号大将,要化解洛阳危机,必须把此人找出来。
于是对杨周道:“我看此事暂不要声张,关键处要找到神上使其人,此人手段高明,做了那么多大事,居然可以隐与幕后。他已在洛阳谋划了两三年,我看洛阳城内定然有朝堂之人堕入其手,我看可先打听朝堂之上,可有太平信徒。”
杨周点头道:“朝堂之上大多有识之士,若要结识这些人,神上使必出阴阳炼丹之术来迷惑众人。”
杨林目瞪口呆:“还真有丹药啊?能长生不老吗?”
杨周哈哈一笑:“生死循环,岂有长生不老之说?但服食丹药,可飘飘欲仙,长期服食便可益寿延年。”
杨林晒道:“不暴毙横死就算走运了,我熟通医理,岂能不知这丹药之害。”
杨周倒是不信,摇头道:“老师以前遍走天下,我亲眼看到不少人服了老师的丹药,药到病除的,岂是你所说那样?”
这下杨林反而怀疑起自己了,知道杨周素来不讲大话,莫非这丹药还真有奇效?以后再找机会研究吧,眼下却是要把这人找出来。
杨周话锋一转道:“我若是神上使,必然用此法,洛阳名士多喜饮酒作赋,若配服丹药,必然能投其所好,至于宫中阉宦倒有一种丹药可让他们趋之若鹜。”
杨林疑道:“阉宦要服何丹?”
杨周低声道:“名为‘迎春丹’,有枯木逢春,雄风再起之效。”
杨林不禁傻眼:“真的?”
杨周哈哈大笑:“怎么可能?但却可以用来诓骗阉宦。”
杨林思索了片刻道:“我们便从此处入手。”
二人均是刚到洛阳,身边无甚耳目,想来想去只有去找赵倩打听。
待见过杨倩时,二人均发现杨倩,垂首凄然幽怨,面色苍白。
杨周借故走开,杨倩马上扑入杨林的怀中把杨林的腰紧紧搂哽咽道:“奶奶欲将我嫁去许家,侍中许相之子。”
汉末的世家门阀中,向来以四世三公的袁阀和荀氏八龙的荀阀为首。二阀之间大多都是相互攻讦,积蓄实力。袁阀雄踞汝南,是汝南的世家之首,家主是太仆袁逢,有二子,长子袁绍过继给兄长袁成,次子袁术乃嫡子,长女嫁给杨彪,是杨修的母亲,袁杨两家是联姻关系。
荀阀此时朝中权势大减,家主荀爽,字慈明,为战国荀卿第十二世孙。荀爽兄弟八人俱有才名,当时被人称为“荀氏八龙”,也有“荀氏八龙,慈明无双”的评赞。为了躲避党锢之祸,他隐遁离家快十年了,由荀绲继任家主之位,荀绲忌惮宦官,于是让儿子荀彧娶中常侍唐衡的女儿为妻,但却让荀彧好长段时间都抬不起头来。
许阀也是汝南的豪门大阀,家主便是侍中许相,和许相同辈的许家名士有许虔、许靖,无一不是当代超绝人士。可是许相长期担任侍中与宦官互为表里,所以在党人眼里名声不佳。家中才俊也纷纷弃官,反倒是许氏旁支许劭幼年机缘巧合,被天机门门主看中,成了一代相师,创出闻名天下的汝南“月旦评”,名噪天下。
杨阀也是洛阳大阀,杨赐祖父开始,也是三代都有三公,世家的联姻也能保障彼此的利益,所以对白身的杨林,杨阀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嫡出的杨倩嫁过去的。
而党锢之后,阉宦的势力越来越大,虽然杨赐也深深不屑,但也必须以家族为先。前些日子,许相变将联姻之事和杨彪提过,只是杨倩未归,不好决定,现已归来,杨彪便禀明母亲,老夫人又告知杨赐,杨赐看到荀彧都娶了宦官之女,感叹宦官如今权焰滔天之余,也要想好家族的出路。
杨林听完杨倩细致的介绍,本来愤懑填胸的心里反而平静下来。自古以来,门第之见从来都不曾消失过,就是二千年后也是一样,特别是从政从商的家庭,越是高门巨阀,越是看重强强联合,反而平头百姓之间自由恋爱,很多人觉得反而普通人家才有真情,这话也不错。两种婚姻模式不能说谁对谁错,只是不同的门第有不同的追求,而且不同的门第对生活和幸福的定义也不同,平头百姓可能一家平安,小康之家就够了,门第之家就必然不可能如此要求,他们追求的是家族的整体利益的扩大和家族本身的延续。
杨林自小父母双亡,叔父杨友德虽然衣食无忧,但也不算大富大贵,所以自小杨林也受过别人的歧视白眼,不过从来他都认准一个道理:别人歧视你,是你自己本身实力不够。所以他从不抱怨,自己发奋。
杨府对杨倩的婚嫁安排无可厚非,但杨林也不是轻言放弃之人,好言安慰,让她先拖着,自己会找机会向杨府众人去提亲,杨倩初尝禁果,自然好哄,三言两语便破涕为笑,二人自在房中一番温存,杨林却不敢过分挑惹,看到杨倩面红耳赤时便即停手。
又对杨倩说今日紧要之事,杨倩思索片刻便道:“和朝中阉宦最好的便是那侍中许相,若文庸想打听此事,我便与那许相虚以为蛇,伺机而动。不过朝中士人,何人服食丹药,便不易知晓。”
沉思片刻杨倩又道:“我想起一事,每逢月圆之夜,洛阳的士人才子都去太学附近的栖凤楼。”
杨林便问:“为何?”
杨倩有点不屑道:“那栖凤楼还不是因为有个小狐狸经常在那抚琴,我看这洛阳城的色鬼都跑去了,哼。”
“哦?”这个名字也太……
杨林自然的反应却遭了杨倩的白眼:“看你就不是好东西,男人都这个德行。”
话锋一转杨倩又道,“那小狐狸便是蔡邕蔡中郎的女儿,叫蔡琰,自己还学男人取了个字,叫昭姬。今年只有十六岁。熹平四年,蔡中郎在太学门口,立了一通石碑四十六块,将官方钦定的儒家经本《六经》用篆隶体刻了上去,作为天下读书人校订文字的范本,由于在熹平四年就开始刻了,刻了六年才终于完工,陛下还亲自前往焚香祭奠,赐名‘熹平石经’。据说石经立后,每天观看及摹写人坐的车,有一千多辆。”
杨林听罢也是心中对蔡邕敬慕非常,此事当功在千秋,又听杨倩说道:“至此,太学旁边就开了一家酒楼叫栖凤楼,听说是河东卫家所开,之后又不知如何请到蔡琰那小狐狸去弹琴,从此便客似云来,多有自诩风流之士欣然前往。再后来卫家有邀请洛阳豪门大阀中色艺双绝的才女,每月月圆之夜前往,时而吟诗作赋,时而辩论时事,以此来评点天下才子,又取名为洛阳诗会。之后每逢月圆之夜来这昭姬台的年轻才俊比去观摩石经的还多,真是哗众取宠。”
杨林听到这心里在想,莫不是没有邀请过你,所以你才恶言相向。不过脸上却不敢带出丝毫心意,其实杨林真猜对了,杨倩自小在家中万千宠爱,琴棋书画,针织女红通通不会,卫家人自也知晓,杨倩心骄气傲,又会武艺,在洛阳不知多少自诩风流的登徒子被杨倩揭了面皮,卫家人哪里还敢触霉头,索性就从不相邀。
这一来反倒让杨倩耿耿于怀,纵使自己不善诗词,但每次俱不邀约,岂非全洛阳都知道我杨倩不行,连去过几次的杨彪都被其他人笑话,后来杨府倒无一人愿再去了。
杨倩看到杨林不时还是露出点心驰神往的眼神,冷哼一声便道:“再过十日便是洛阳诗会之日,你即可前往。”
杨林不禁应了声:“哦,好啊……”
话音突然骤变,腰中软肉被杨倩狠狠地拧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