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玥在郑锦以死相胁下,终于放了他。
前山门看门放哨的弟子是睡着了还是被暗杀了,怎么火龙般的清军快攻上来都没发出警报?看那阵势不下六千兵力,而南少林所有的师父弟子加起来不过五百多人,怎么守?只有通知大家趁清军还没合围时快速逃!
郑锦边考虑边飞奔下山,又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大雄宝殿旁的那株最大的菩提树下,跳上莲花台,搬起大木椎梆梆梆撞向那口巨大的千年古铜钟。
往日听来悠扬宁静洗涤称心的钟声现在变成了急报警钟,所有听到钟声的弟子无论何时何地在做何事,都会以最快的速度来大雄宝殿前的菩提广场集合。
敲完钟后,郑锦一口气都没歇,又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向方丈道弘的禅室。
道弘还在一动不动地在蒲团上闭目打坐,脸上的神情如淡墨古石般淡定不惊,仿佛没有听到郑锦敲响的急报钟声。
“方丈师父,清军快打来了,兵力是我们十倍不止!请师父快率众突围,海边有我的三只大船可接应。”郑锦来不及喘几口气就火速向道弘报告军情。现在南少林道弘是领导,郑锦不过是一个三代弟子,一切还得听他的。
“是劫逃不过,不必惊慌。世子你先歇一歇吧。”道弘缓缓地睁开眼,看向郑锦的目光既不露一丝锋芒,也无一丝紧张,而是那样的淡定和蔼,甚至充满了慈爱的光辉。
老秃驴当真是气定神闲!可其他弟子们怎么办?郑锦正准备还说什么时,忽见道弘的身影快如雷电般一闪,已从坐着的蒲团上到了门边,提起了那根重达百斤的禅杖。
“世子,你从后山门快走吧,如果此劫逃不过,重振南少林的希望就寄托在世子身上了。”道弘最后看了郑锦一眼,目光和蔼中蕴含着一丝难以言表的期望,然后飘然而出。
现在就逃?
现在已经通知了大家,反正肯定守不住的,现在先逃一步或许会多一份生机。
但不战而逃郑锦真有些不甘。战场上越怕死越容易死。还是先战吧。
于是郑锦出了禅室后又飞几步紧随着方丈,一起向大雄宝殿的广场走去。
“方丈师兄,出了什么事?”达摩堂的首座道炬、罗汉堂的首座道林、藏经阁的首座道澄这时也走了过来,他们听到钟声后已感觉情况有些不妙了。
道炬手提一柄重七十多斤的月牙铲,浓眉凶眼显得有些凶神恶煞;道林手执一根重六十多斤的玄铁棍,平时看起来很温和的一双眼晴此时却厉芒爆闪,只有道澄还是两袖清风手无武器。
“道炬道林两位师弟,你们速率达摩堂和罗汉堂的弟子去前山门防守,道澄师弟速率武功不高的三、四代弟子从后山门撤退突围出去,海边有世子的船可接应。”道弘手执禅杖平静而威严地下令。
道炬、道林、道澄答应了一声忙分头而去。
达摩堂和罗汉堂的弟子在整个南少林的弟子当中是武力最强的,多是二代弟子和三代弟子中的精英。方丈现在要他们去防守前山门,无疑有牺牲强者换取宝贵的撤退时间,让一些较弱的年轻弟子多一点生存机会。
这种策略和兵家弃弱保强、弃卒保帅之道正好相反。
“世子,你要以大局为重,你还是快走吧。”道弘又回过头看郑锦一眼,温和的目光有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威严力。
“师父,我以反清为己任,怎能看见清兵就逃。”郑锦努力平静地回答。
方丈看到郑锦那平静而坚定的眼神,知道再劝也无用,也不多说什么,忽然纵身一跃,本来显得有些微胖臃肿的身体眨眼就在十几丈之外。
“世子,是不是清兵打来了?”祁班孙和宝树这时也赶来到郑锦的身边。
“正是,莆田府城的守兵估计最多不过三千,现在却来了六千多,肯定有泉州或福州的援兵,说不定还有施琅或耿精忠。”郑锦边走边答。
“对付南少林他们不必动这么大的阵仗,难道另有阴谋?”祁班孙警觉地问。
“阴谋?或许有吧。”郑锦现在也懒得考虑什么阴谋阳谋,现在只想去一战。
“世子还是小心点不要冲动为好。”祁班孙忽然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拦住了郑锦,“我猜他们这次行动的真正的目的就是世子,可能他们并不知道世子在这里,只想先包围南少林再引得世子率兵来救,或者南少林中有内奸,在世子刚踏入的一刻就已将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了出去。”
“祁参军分析得有理,我看我们还是先逃为妙。”宝树也点头赞成祁班孙的看法。
“你们不要多说了,不战就逃我会感到耻辱的,养成这种习惯更不好。”郑锦断然拒绝了祁班孙和宝树的建议,看到他们还有阻拦之意,郑锦又笑了笑道,“放心,没有一点把握的战斗我也不会战的。我对南少林附近的地理环境比较熟,九莲山延绵近十里,没有至少一万兵力难以严密包围,打不赢时我们再逃也不迟。”
祁班孙和宝树知道再劝也无用,不再说什么,随郑锦一起留下来战斗。
上下传来轰隆隆的炮声,战斗已经打响。郑锦、祁班孙、宝树三人赶到时,前山门已被攻破。
南山林的山门并非一般府城那样的坚固的铜铁城门,而是木栅门,在强大的正规攻城军队面前基本没什么防御力。
清军先用虎蹲炮轰,再发射火箭烧,印藏着深深历史岁月痕迹的千年古刹大门在火光熊熊中轰然倒塌。
只是山门虽陋,地势却险。南少林的山门正依两座紧临的山峰隘口而建,其间最窄处只能容两人一马并排而入,并且有很长一段的纵深距离。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入山门后的地势亦非平坦,而是颇为陡峭,依势而上筑了一百零八级台阶才到第一个岩坪,松风坪;然后又是第二个一百零八级台阶,第二个岩坪,天香坪,红花亭;还要上许多台阶,才能登上九莲坪,空音楼,由此而下经会意桥过护寺河,来到大雄宝殿前的菩提广场。
三千清军已在前山门下会聚,蜿蜒的火龙将山门照得通亮,仿佛将九莲山的夜空都要烧着。火光照耀下的清军行伍整齐,刀枪森然,在沉默中蕴含着一股将要爆发的强大力量。
这三千军荡平南少林就应该没有问题,何况还有向后山门两翼包抄而去的另外三千兵马?
佛门迎来枪炮屠刀,可否说法?
政府军攻打清净山门,可有理由?
清军阵前一个头戴镶宝红顶,身穿金甲银盔,骑着高头红马的青年将军开始喊话了:“南少林的秃驴们都给我听着,前面顺治爷送你们金匾时,你们拒不接受蔑视圣意早就该灭你们了。又胆敢窝藏反贼,图谋不轨,灭你山门都是从轻处罚。只是圣太皇太后念在你们乃吃斋念佛的沙门弟子,才网开一面至今不诛。现在只要你们交出反贼郑锦,改过自新,圣太皇太后也是念佛之人,会对你们从轻处罚,否则的话,夷平山门,一律格杀勿论!”
这个鸟人郑锦还不认识,但他旁边那个骑着黑马,一声黑色锁子甲,头盔严密得只露一双黑洞般双眼的人郑锦化成灰也认得,那人正是施琅。
“世子,旁边那个正是耿精忠。”祁班孙在郑锦身边低语了一句。
耿精忠?真的是他!靖南王耿继茂的世子,将来要和吴三桂一起造清朝的反但打输了两仗又投降的人?现在看起来真是威风凛凛人模狗样啊!
“给你们最后一刻钟考虑,再不交出反贼郑锦的话就休怪我们一把火烧了你们的破寺,将你们这群冥顽不灵的秃驴都杀光!”耿精忠拔出了腰间细长锋利的倭刀,举刀一挥,下了最后通牒。
耿精忠旁边一个身披红袈裟、满脸横肉和尚听了秃驴这个词皱了皱眉,似有不喜,然后又目**光地抬头远望道:“道弘方丈,你我皆为出家出世佛门之人,可否听我一言相劝。世事烦扰,四大皆空,成败荣枯百年不过转瞬,我们又何必多管闲事扰乱佛门清净?道弘方丈还是交人息事为好。”
郑锦似乎这才发现清军队伍前面还有三十多个光头僧衣的和尚,看面目一个都不熟悉,绝不是南少林的叛徒,而是其他寺庙来的。看他们的站立的姿势身板以及双目露出的精光,估计武功都不弱。只不知是哪个庙来的?
“阿弥陀佛!”道弘唱了一声黄钟大吕似要震动整个九莲山佛号,又以正宗狮子吼的功力威严说道,“佛门虽讲清净,亦要慈悲为怀,不杀无辜,不行恶劣。若像北少林这般助纣为虐,灵台已污,又何来清净?”
“你……什么助纣为虐?大清一统乃天下大势,道弘你真要执迷不悟!”北少林戒律院首座释勇大师恼羞成怒,目射凶光,手握精铁长戒刀的手也青筋突起。
“三世佛阵,布阵!”道弘又一声狮子吼压住了释勇的怒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