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了,月光并不皎洁,似乎还有乌云袭来。
游灯走光渐渐照亮了整座福州城,河流里缓缓流淌着斑驳陆离,似乎在燃烧着一股令人心神沸腾的热量。
安泰河(宽达三丈)上的一艘画舫上,芳嬛馆的行首甄红玉正在抚琴唱曲,前方的桌案上摆着福州浮生楼和太白楼两家的佳肴美食。
福州知州‘陈绛’一脸惬意的在听曲饮酒,在他身旁作陪的有福州驻泊兵马都监‘林尹岳’、签书判官厅公事‘张功临’,以及录事参军‘陈奉’。另几名**只是倒酒侍菜。
陈绛又呷了一口酒,笑道:“待除夕过后,我欲派人去蜀中请武陵先生龙昌期来福州讲学,诸位以为如何?”
此时大宋州县官学未兴,不说前朝州学学舍废弃,一州之内连个教授都是没有的。有关兴学教育之事,陈绛只能是大权独揽。
录事参军陈奉先道:“若能请得武陵先生前来福州讲学,福州上下学子必定倾心称赞知州。”
陈绛呵呵一笑,陈奉也是莆田陈氏人,虽和他已经不属一脉,但毕竟在一个家谱上,而且陈奉的这个录事参军的差事又是他提拔的,所以于情于理,陈奉都只会说好话。
陈绛又看向了张功临,这一位可是正经进士及第出身,只要熬过这一任签判,便可回京入馆,前途不可小觑。而且签判又不似通判(通判军州事),有牵制知州之权,故而陈绛对张功临也一向示以善意。只不过张功临此人性格古怪,虽谈不上顽固不化,一丝不苟,却也不轻易迎合附和。
陈绛露出亲切的笑容,直唤张功临表字道:“文甫以为如何?”
张功临不禁面露难色道:“武陵先生学识渊博,足以教导福州学子。只是……”
张功临忽而变得期期不语起来。龙昌期虽然治学严谨,著述甚多,但所学杂驳,又好排斥先儒,故为一些人所不喜。
陈绛哂笑一声道:“本官只请武陵先生讲述‘易’学,这方面,武陵先生堪称当世第一人,无人敢有议论。”
张功临点头:“只讲易学,那便无妨了。知州此举,定然深得人心。”
都监林尹岳举杯附和道:“当敬知州一杯。”
此话一出,张功临和陈奉自然也要举杯。
陈绛开怀的先吟一杯,欣然受下。
忽然,林尹岳又轻声冲陈绛说了一句:“他们要来了……”
———
陈孤现在可不是一个光头和尚了,冯三娘用假发、软脚纱帽、香粉配上一袭罗制金纹袍衫,将陈孤打扮成了一位俊朗才子,风流骚客。除此之外,冯三娘也给伍达通等人包括她自己都化了妆,从发式、面容到衣裳,经过她的一番打扮,简直都像是换了一个人。
据冯三娘所说,这就是传说中的易容术,也是冯三娘除了武功外,最拿手的一门行走江湖的绝技。
夜晚刚至,伍达通等人便来到了安泰河——他们似乎提前得知了消息福州知州会在今晚现身安泰河。陈孤受到他们的胁迫,只能假装成今晚在安泰河上坐着游船赏玩的读书人,缓缓地靠近福州知州所在的画舫。
陈孤站在游船船头上,打量着安泰河两岸的景致,饮满数杯,面放红光,既心喜也心慌。
心喜的是,沉浸在灯火熏人暖中的安泰河上,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宋代气息,让他目不暇接,自甘溺醉,如果不是船舱里正埋伏着几个拿着跳蹬弩意欲杀人的疯子,他一定会从假船夫丁胖子的手中,抢过桨橹,亲自在这一片朦胧闲情中放肆戏弄。因为这就是再真实不过的古代,这就是他曾经在研究历史时,无数次幻想向往的古代……这一切突然变得触手可及,他应该是兴奋的,应该是激动的。
可让他忍不住心慌的是,福州知州陈绛所在的画舫已经就在前方……此外,那画舫两旁还有两条木舟护航,大概有十余人,看上去像是衙门的差役,至少打扮姿态不像是福州厢军或是驻泊禁军。他已经在心里骂娘,蹚进这趟刺杀朝廷命官的浑水里,他几乎对自己在宋朝未来的日子感到绝望。
“高兴点!莫要露出马脚!”
冯三娘提着一壶酒,拿着一个玉瓷酒杯,勉强倚着陈孤的身子,装出一副才子美妓相依喝酒的画面,提醒道。
陈孤只好将嘴角的弧度往高处提了提,笑得僵硬。他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不过,冯三娘假扮**倒是让他颇为满意。
千钧一发之际,丁胖子在不知觉中已经将游船划得更远了,距离福州知州所在的画舫已不足两丈远,最关键的是,丁胖子还在加速,他那两膀子力气使得游船动的更快了!
“尔等何人!快停住船……”画舫两旁‘护卫船’上的一个长脸衙役连声喝道。
‘噗……’!
陈孤只觉耳旁似有金戈铁马之乐响起,有点莫名其妙!又愣愣地抬起头,那一轮缺月已经彻底被乌云遮住了,夜……更黑了!
———
“三娘?”
霎时间,陈孤也不看天上的乌云蔽月了,纵然酒醉,也禁不住左手手腕被冯三娘拧了个三百六十度。
冯三娘再看向伍达通,伍达通已经和关长青、王兴,手持跳蹬弩,从陈孤和冯三娘的身边蹿过,纷纷纵身一跃——伍达通和关长青直接跳到了福州知州陈绛所在的画舫上。那画舫上摇橹的船夫眼见有歹徒持兵作乱,心下慌张,立即跳进水里逃了。至于看起来老迈不堪的王兴,竟也是迅捷灵敏地跳到了其中的一条‘护卫船’上,并且用手中的跳蹬弩当即射杀了一名衙役。
“女侠,放手啊……”
陈孤晃了晃脑袋,顶着一对醉眼干嚎道。
恰好这时,丁胖子也从船尾跑了过来,看到这一幕,疑惑道:“三娘子,怎么了?”
冯三娘脸上一羞,总不能明说陈孤方才欺辱了自己,心念一转,脱口愤恨道:“将他照顾好,我要杀了他!”
果然,不愧是侠女!
丁胖子将被冯三娘丢开的陈孤一膀子搂在了怀里,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究竟是照顾好他?还是杀了他?倒是说清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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