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大人，是个小孩，他还活着。”
冷钊探过他的鼻息，又为他诊脉，皱眉道：“我们这儿没有郎中。”说罢，便准备抬脚返回。
众侍卫都呆愣了，但都明白此时他们自身的处境，于是默不作声地紧跟着他的脚步。
“你们这是干什么！抛弃他吗？”连寻蹭蹭地跑下了马车，不知怎的，有些气愤道：“冷钊，你真冷血！”
“一个孩子，从山崖上滚落下来，非死即伤。假使又撞上了狼群或是别的什么猛兽，还能活命吗！”她的声音不大，但是众人听来却有些嘶声力竭。
“没有郎中，挺多只救下了一具尸体。”冷钊反驳她的时候眼神很凌厉。他也想救他，但无能为力。何况，山野之中救下的人，会是个麻烦。
“马上归队。我们要尽快离开。”连寻看着冷钊冰冷的身体与她擦肩而过，愤懑之余只能死死地抱住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人。
“你们不能这样做！……喂！站住，冷钊！”连寻第一次感觉生命在她怀里渐渐流失，她怀里的男孩，额头鲜血横流，苍白的嘴唇被闪电照得雪亮，却一直未曾睁开眼。
“冷钊，带上他吧。明国的臣民，如何能袖手旁观。”此番场景亦惊动了马车里端坐着闭目养神的男子。待到有侍卫前来抱走男孩，她正好瞧见了立在风雨中的那道颀长身影。
他是神祗，能拯救她，更能拯救别人。
“公子！”冷钊半跪在地，“我们没有把握能救活他。带上他，只是累赘。请公子以大局为重。”
他的坚持让氛围顿时凝重起来。
但莫重凡不想如此僵持。他甩袖离开时只留下一句话：“若无苍生，何来大局。”
他的公子向来以天下苍生为重，而他哑口无言。
连寻瞪着眼经过冷钊身边，撅了撅嘴道：“有些人，就是活该。”毫无怜悯之心，怪不得只能做个武夫。
救不救，如何救，救不救得活……这些问题莫重凡并未深究。
连寻缩在马车里看他锁着眉为男孩验伤，一时间想起他也是个病人。
“你可以救他吗？”她有些疑虑，看样子男孩的伤很严重。从高空坠落，定是伤了全身筋骨。
“自然是……不能。”莫重凡眨着眼看她，“我又并非郎中。”
“……”连寻弩嘴，五雷轰顶。
“好吧，逗你的。”他从棋盘底部的暗盒内拿出一颗漆黑的药丸，“这个虽然不能治他，却可为他续命。若他平安熬过了这两日，自会有人为他治病。若是……这一切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连寻接过药丸，让男孩和水喝下。
“时辰不早了，连姑娘早些歇息吧。”莫重凡被侍卫迎到了马车不远处刚安置好的帐篷里，而她只是应了声，却久久未抬步。
她想再照顾照顾这个重伤的男孩。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掉落山崖的，这么高的山崖，应该是失足掉落的吧。
连寻细细地用白手巾轻柔地抹去他额头上的血迹。男孩被一层残破的蓝布衫裹紧的身子在窗外阴风吹来时瑟瑟发抖，血渐渐止住了，却发起了高烧。
“娘亲……”男孩昏昏沉沉的时候抬起眼皮看她，又带着哭腔昏睡过去。
无奈的伤感。她好像回到了没有亲人的日子，想起了‘云之家’里的孤儿。
抱紧了男孩，她轻拍着他的背，哼着歌，哄他入睡得更安稳些，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这夜，好冷。
但很快，便被蒸蒸日上的清晨推出了天穹。
连寻从沉睡中醒来，莫重凡却彻夜未眠。
“冷大人，已经整顿完毕。”
听着侍卫的回禀，看着擦拭干净的长剑回鞘，冷钊扬手示意人马可以再次启程。
撩开布帘，窗外很暖，宁谧静好。
莫重凡撇了撇茶沫，静静凝望着窗外的远山，她一直待在后面的马车里吗？
下了一夜的雨。
连寻伸出手去探车窗外残留的水滴，冰冰凉凉的，让她变得很清醒。
她把头伸出窗外，眼睛滴溜溜直转。当她瞅见了不远处那碧波荡漾的湖水时，情不自禁地对着身侧骑马的侍卫大呼，“停一下。我想去打点新鲜的水。”她握住男孩的手臂，瘦骨嶙峋的身板，单单是一根枯柴。
他需要水。
她跳下马车。
冷钊正调转马头看过来。
“你跟着她去。”他指挥一名侍卫过来，然后面对着她道，“荒郊野外，出了岔子，没时间顾你。”
连寻看着冷钊转身的背影，有些诧异，但什么也没来得及说便带着侍卫跑向不远处的湖泊。
“真清凉啊。”她享受着，用水在脸上嬉戏了片刻。身后的侍卫逆着光看着她，甚是慌乱地别过眼，这连姑娘，的确是个美人。
“时间不多了。连姑娘，我们该回去了。”侍卫抬头望了望天，一阵青烟乍起。
连寻提着沉甸甸的水壶转身，却被面前侍卫的血染红了淡黄襦裙。
“你！唔－－”连寻被人捂住了嘴。
“别动！”冰凉血刃贴着脖颈划过去，引起她刺骨的战栗。
僵直了身体，她点了点头。
“你倒是还算识相。”来人阴冷的呼吸喷在她的侧脸上，是脂粉的味道。
是个女人……
她任凭身后人挟持着她往前去，前面是莫重凡的马车。
“停下！有异动。”冷钊见连寻等人迟迟未归，顿觉蹊跷。等他环顾山势，正好深入了一线天。
“糟糕，有埋伏！”侍卫们纷纷拔剑围聚过来，却发现山石一拨又一拨地滚落。
“噗！……”冷钊察看了周围受伤的侍卫，抵不住敌人埋伏的精妙，被山上的落石砸中了后背。
马惊了，马车晃动。
莫重凡心头一惊，翻身跳下马车，眼看着侍卫倒下，顿时怒火中烧，“是哪路朋友？竟对莫某如此‘盛情款待’。”
山谷里满是甲胄的声响。
而出现在他面前的竟是些蒙面黑衣人。
“金蚕软甲。”莫重凡扶起重伤的冷钊，目光透过为首的黑衣人，口气变得平淡，“没想到苍鹰堡花了这么大的心思。”若是黑衣人都装备了金蚕软甲，那他们的胜算并不大，更何况……
他眼底深蕴的幽潭水纹，深邃幽芒，衣袖里隐藏的银针蓄势待发。
“呵呵呵。”为首的黑衣人一扬手，其后的黑衣人即刻让出了一条路。一个身形曼妙的女子款款而来，娇笑连连。
“莫公子不用紧张。为了见公子，堡主可是大费周章。虽然这次有些唐突，但小女子可是很想与公子促膝长谈一番的。”戴着蝴蝶面具的女子握着手指的朱红蔻丹，“不知莫公子愿不愿意和小女子谈一谈呢。”
妖娆的身线，恰似逗弄的眼角，莫重凡远望着眼前的女子，全无半分好感。
脸色冷了几分，他不为所动道：“苍鹰堡嚣张了这些年，很快就会销声匿迹了。”他的眸光扫视到女子的身上，骤然凌厉起来。
“看来莫公子不想跟小女子袒露心声了。这该如何是好？真是可惜，又有一位美人儿要香消玉殒了。”女子的朱唇轻勾，一抬眼，身后，被黑衣人制住的连寻便被寒刀架到了莫重凡的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