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自己手刃了敌兵，如今再看到屋内已经被姬玄靖一刀削去头颅的伊满，第一次杀人的感觉，才迟钝的开始在苏烟掌心复苏。
虽然在苏烟将角弓上的弓弦拆下收入袖中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真正的杀人……到底还是和学习与想象全然不同。苏烟没有这个空闲去慢慢体会这究竟是多么复杂的情绪，眼下的情况不允许，而她自己，也根本不愿去想。
“看来，你说愿为犬马为王爷报仇，到的确不止是说说，不错。”
姬玄靖的脸上没有笑容，但她说话的语气却第一次对苏烟缓和了起来，只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将军，现在该怎么做？”
“放火。”姬玄靖低头再看了一眼伊满的尸体，而后将身上红色的披风脱下，点着后，就这么扔在了尸体身上。
“制造骚乱……”火势迅速的蔓延开来，苏烟头脑之中忽然灵光一闪，对姬玄靖点了点头，“将军，我知道从这里到城关之门的路线。”
“带路。”
月黑风高天，杀人放火夜，虽然苏烟她们如今正处在大白天，但全军主将的房间突然起火，还是足以引起军中骚乱……或者说是，大骚乱。
苏烟虽然只在嵬峡关之中待了半昼半夜的时间，但是多年训练出的习惯助她在那一晚就已经记住了嵬峡关的地形，如家只要稍加考虑，便可以轻易推测出走什么路线会遇上的敌兵最少。而至于在路线之上确实无法避开的……自然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嵬峡关之中的建筑大多都是泥石铸成，所以即便是放火，火势也不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苏烟很清楚姬玄靖的打算，也同样知道，能够让她们把握的黄金时间并不多，就这样一路连杀带躲的冲到了城关之下，关中嘈杂纷乱的声音便已经完全掩盖不住了。
“将军，看来他们已经发现了伊满的尸体，就算我们现在打开城门给白副将示警，可赶得及大军赶来？”姬玄靖的想法苏烟已经猜到，但她这般以身犯险才抓住的好机会，究竟能不能让她的部下也同样抓得住，苏烟却是没有这样的信心。
“你以为，我为何要让你跟我入关行这一策？”对于苏烟的疑问，姬玄靖却只是挑了挑眉，关中越来越乱，想来是已经有伊满的部下开始四处寻找她们这两个凶手，说不准下一秒这里就会突然出现敌人，可苏烟却在姬玄靖的脸上找不到任何有关于“紧张”二字的情绪，她面色如常的向她下令，“去开门。”
“是！”
究竟什么是军令如山，苏烟在这一刻也是彻底领教了，她现在不需要想通上司的想法，她需要做的，就是奉命行事。
于是在苏烟以一人之力奋力的推开城门之后，便看到了白云崖统帅一千骑兵，就这么气势如虹的冲了过来。
而在城关之上点燃了狼烟伫立在那里的威华将军，只是大喝了一个字。
“杀！”
苏烟在还未穿越之前学习兵法之时，教官曾经郑重告诉他们，很多时候，两军交战看的不仅仅是天时地利人和，更要看一个“势”字，自古以来以少胜多的战役都不可能缺少“势”的所在，而苏烟今日，也总算是亲眼见到了何为势如破竹。
承亲王布下的局，现在由姬玄靖替她来收网，在苏烟也燃起血性随着大军将失去统领毫无方寸的西蛮军堵在嵬峡关中屠杀殆尽的时候，她才觉得心中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终于释放了出来。
这一仗军中损失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单方面的屠戮，面对完全失去战意只一心想着逃跑的敌人，在战斗结束之后苏烟自然是毫发无伤，只是身上的衣袍轻甲，早已让鲜血染得不成颜色。
“陆泉！”在随着一般兵士打扫战场的时候，苏烟突然听到了白云崖的声音，抬头看去，这个身形样貌都很是文弱的年轻将领身上也是血迹斑斑，但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却第一次泛起了些许暖意。
“白副将。”知晓彼此身份上的差距，苏烟规规矩矩的行礼。
“不必如此，在下仰慕陆将军已久，虽如今已经无缘再得见……”白云崖说着，摇了摇头，“不说这个，将军有召，叫你随我过去。”
叫她过去……？原本以为嵬峡关夺回，自己已经没了用处的苏烟很是有些意外，但最终还是只回答那一个字，“是。”
仍然是嵬峡关，仍然是夜晚，明明只相隔了一天的时间，但同一个地方，如今承亲王却已不再，在这里等着苏烟的，是承亲王长女姬玄靖。
“将军，陆泉到了。”白云崖向背对她们而立的姬玄靖躬身一礼，而同样候在这里的还有如今姬玄靖军中和白云崖一并属唯二能够与统帅直接交流的高阶军官秦许，苏烟默默的随着白云崖走近，心下却依然疑惑。
“秦许，傅知恒所押粮草辎重，还要多久才能到？”
明明是她差人去叫，但如今人来了却又毫无反应，苏烟看着姬玄靖旁若无人的继续和秦许讨论着军中要事，没想到，她之前的猜测竟然印证成真。
姬玄靖竟然当真把她这个无官无级小小的传令兵当成了自己人，要知道她虽是将军之女，但陆然已经身死，陆家是个怎样的情况她还不得而知，她能被利用的东西实在有限，可姬玄靖此举……
“回禀将军，属下已经遣传令兵前去通知傅军师改道，想来以他们的脚程，最快也要十日才能抵达嵬峡关。”秦许将一卷地图在案上展开，“这便是之前我们的行军线路和陵城古道真正所在，如果不是偶然遇见陆泉……恐怕我们再绕到回来，还要多耽搁上四五日。”
听到秦许此言，苏烟也忍不住上前两步看向了地图，虽然这个时代的地图仍然简陋无比，但那两条清晰的红线还是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整个大军的行军线路，竟然和正确的道路偏差了超过三十度。
……援军手中的地图如此荒诞，根本就是要致守关置人于死地！怪不得承亲王到最后明知不敌也依然要求死，原来……她一早就知道有心人算计，她根本不能从战场上活着回去！
“将军，这……”只是看今日如神兵天降一般的突袭，苏烟便已经领教白云崖与姬玄靖之间的默契，这般冰雪聪明之人，此时看到这样一幅地图，还能有什么不明白？只是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却不能说。
“她们要王爷的命，然后将耽搁兵事的罪责扣在我头上，如今王爷已去……没想到啊没想到，竟当真有人可以算计承亲王府至此。”姬玄靖的手指缓缓滑过地图上那两条鲜红色的朱砂线，而最终，停在了嵬峡关。她沉默下来，在她身边的三个人，也没人能在此时插上一句话。
“将军现在有何打算？是否等傅先生到达之后，留我等驻守此关，将军先行还朝？幕后之人心思歹毒布局缜密……西北战事已是如此环环相扣，朝中局势……更不知已是何等风起云涌。”
白云崖上前一步谏言，但姬玄靖却并没有抬头看她一眼，只是仍将目光牢牢的放在那张地图之上。
“傅知恒还要十日到阵，我们所携粮草差不多也只能再支撑十日……如何等得及她？秦许，明日起你率二百人镇守嵬峡关，等着傅知恒前来。”
“那将军……？”秦许询问的有些忐忑。
“自然是带着剩下的八百人马，前去将王爷迎回。”姬玄靖忽然笑了，抬头看向自己两个以面露焦急之色的左右手，“怎么，你们又要劝我？可是要说区区八百骑，更无粮草，如何能够孤军深入？你们……”话到一般突然止住，在苏烟到来之后，这是姬玄靖第一次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陆泉，你有想法？”
“将军要打纵深闪电战？”苏烟将目光从地图上收回，看向姬玄靖，答的坚定。
“闪电战？”
“八百骑虽然数量不多，但强在行动迅速，灵活度高，虽然没有足够的粮草，但……承亲王的地图之中不仅仅是详细画出了嵬峡关和陵城的部分，对于关外西蛮东部的城镇村落更是分外清楚，粮草不够，只要按照地图以这些地方为目标，自然就能有补给，而伊满杀……承亲王罹难不过是今日之事，就算报讯之人是八百里加急的良马，只要按照这张地图，我们依然赶得上。”
“所以，你称这为闪电战？”看着陆泉突然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姬玄靖的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光亮。
“呃……”这种仿古战法也许叫游击战更合适，但闪电战的宗旨是奇袭、集中、速度，用在这里也勉强过关，苏烟不过是顺口一言，可如今看来，姬玄靖却并非随意一听。“属下妄言。”
“妄言？呵，也罢，那么明日，陆泉你便和云崖一起随我出兵，就由你自己亲眼看看，你的妄言若是成真，结果会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