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吃痛,撩起前蹄便往前冲,原本挡在前面的人群见这架势纷纷往两侧避让,而苏烟好歹也在新阳书院混迹这么久了,六艺课程都已经前去尝试过一番,而六艺之御,在苏烟有着良好的骑术背景之下上手的是颇为得心应手,所以虽然此时有些乱来,但苏烟还是略有余力的控制着马车在没有撞伤人的情况下突破了拦截。
就这么一路狂奔下去,见苏烟这么个不要命的架势,他们接下来的路可以说是跑的毫无压力,而直到从新阳北城门顺利出城之后,苏烟才来得及缓下车速,询问起车上之人的情况来。
“方才颠的急了些,你们两个没受伤吧?”苏烟说着将手里的缰绳重新交给早已经唬的呆木的车夫,自己则转身掀起了车帘,可她还没迈进去,车厢里与她想来却有出入的情况却是让她一愣。
清秋脸色苍白的紧紧抓着一侧的座椅,在看到苏烟之后他似乎才略微回过了神,让人难以想象刚才在面对那些已经红了眼的凶徒,他竟然还能那般镇定的吼出“放肆”两个字来,只是这车里除了清秋之外,却并不见清碧的影子。
“主子……”知道苏烟顿住的原因是什么,清秋努力稳住自己的声调,轻声说道:“清碧……他跟着钱楠,和我走散了。”
“这是怎么回事?”跟着钱楠?走散了?他们明明是一早就出发去行云的宅子去避难的,又怎么会在新阳城里耽搁?虽然苏烟现在有一大堆的问题想要问清楚,可是她才一开口就看到清秋拢在衣袖之中略微颤抖的手指,心下也明白,他虽是下人,但从前也是养尊处优比一般人家的公子还要尊贵些的,哪里又能见过刚才那样的架势,现在还能稳住情绪不哭出来,已经不是一般男子能有的冷静了,于是苏烟也只好放低了声音,“我们马上就到行三姐姐的宅子了,先缓一缓,已经没事了。”
“我没事……”可清秋却偏偏倔强的摇了摇头,即使心中仍是惊魂未定,但他还是整理着言语把这些日子他们遇到的事情都同苏烟说了出来。
原来在苏烟被困在书院的这段日子,她的庄子果然受到了最猛烈的攻击,每日里都会有流民或是各种闲散人士在田野间游荡偷抢,苏烟虽然雇了人手,但是他们光是防备着不让人趁机翻墙溜进宅院就已经显得有些左支右拙了,所以难民刚刚大批涌进青州的那两日,苏烟的庄田可谓是损失惨重,几乎每个佃户都有田地被人挖了苗偷了种,甚至还有大胆子的贼盗闯进了佃户的家里,总算是苏烟雇的都是大家子的农户,所以左邻右舍的合起来,倒也让事情没继续恶化下去。而度过了这艰难的头两天之后,行云安排的人手便到了,钱楠知道行云与苏烟的交情,自然不敢怠慢,而以申屠青为首的行家自家往来商队的护镖队那可是不一般的,她们不过在田里走了几圈,就将那些只有更多没有最多的流民驱赶的差不多了,在那之后,申屠青就一直留在苏烟的宅子外面,替不在家的苏烟守到了今日。
“原本除了申屠姑娘,她还带了十几个人来,只是前两日听闻行三姑娘、顾二姑娘和施姑娘要从书院中避到北边的宅子去,申屠姑娘这才抽了大半的人手去保护行三姑娘了。而今日昌水涨的厉害,申屠姑娘叫我们也尽快从庄子里搬到北边去,这才由剩下的几个镖师护送我们出来,申屠姑娘自己则留在庄子上,说是等主子回来递了话之后,再同主子一道追上来。”
“那你们怎么又会往新阳城里去的?城中现在最是混乱,就算你们不清楚,钱楠也总该知道的。”说这话的时候,苏烟的声音冷了许多。
“如今宅子里人数不少,就算只是内宅,除了我和清碧,还有角子他们四个,身上还虚弱的何郎君和他几个孩子,所以出来的时候是走了三辆马车,原本是打算从城外大道上走,直接往北的。只是出来之后,清碧忽的想起如今阿吉路还因着这突如其来的灾祸避在新阳城内,想着水患将至,也要将他和他的家人们接出来才行,这才和我一并决定分道而行,角子他们四个和何郎君的马车先走,由两个镖师和家人们护着往北去,我和清碧,钱管事及剩下的两个镖师则往城里来了,只是才进了城不久我们两人乘的这马车就犟了轴,虽不是什么大事,却也是要修理一阵子的,于是我才和清碧商量,由他跟着认得路的钱管事,另雇辆车先去找阿吉路他们,因着城里实在乱的很,所以两位镖师也随着他们一起去了,我则暂时先找了家客店,留下等着车夫把马车修好。”
说到这里,苏烟也就大概能猜到之后发生什么事了,“结果他们还没回来,城里面便因为昌水决口乱了起来,所以你只好就一个人先走了?”
“是……那时我也是乱了阵脚,也不知阿吉路他们现在究竟在哪里落脚,只好和车夫先行,想着到了行三姑娘的宅子上,说不定清碧他们也就到了。结果却遇上……若不是主子赶来,就……”清秋几无血色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他到底还是怕的。
“现在没事了,你说得对,外面突然乱起来,清碧他们也定会想到你只能先走的,他们那边又有人跟着,说不定比我们还快些,别担心。”苏烟一边安慰着清秋,心里却根本没有她嘴上说的这么乐观。如果清碧仅仅是一人带着保镖去找阿吉路和他阿姐们的话,苏烟还不至于这么担心,偏偏他们的一行人之中,钱楠也在。苏烟现在怎么说也很是了解手底下的人了,钱楠在她在的时候,绝不会敢动什么手脚,但现在却只有清碧一人跟着她,而且新阳城的情况那么乱……如果钱楠趁着这个机会对清碧做些什么的话,苏烟绝对不会感到意外。
而也正是因为她猜得到钱楠会做些什么,所以心里便越发的没底起来,可如今清秋也受了惊吓,她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再说出些刺激他的话,所以也只能是先放下这件事,只等到了行云的宅子之后再作打算。
既然出了新阳城,那就是已经到达了比昌水地势要高的地方,就算是昌水已经决口,但只要雨势不再加大,那么洪水一时半刻还淹不到这里来,而行家三小姐所暂时避难的地方也果然是里三层外三层给保护的严密,苏烟他们到达的时候,完全感觉不到这宅子所在的位置是正在遭受流民和洪水双重灾难的新阳。
“烟妹妹总算是来了。”作为主人,行云是第一个迎出来的,而她出来之后苏烟才算是知道了这地方究竟藏着多少人,不仅仅是顾嘉怡,施琳珊和水丹蓉她们,连平日里与行云的小团体不怎么来往的许多书院的院生也暂且在行云的宅子里避难,也好在是行家出品的这宅子够大,不然一下子装下这么多位客人还真有些困难,不过这到底是避难时期,倒是没什么人会挑剔就是了。见这架势,苏烟也算是明白了行云此人的确是个良善之人,只不过她现在却不是能够安心留在这里避难的时候。
“行三姐姐,我托你暂时替我照顾一下先前来的家人和与我一道来的那人,再借我匹马,我还得回城里一趟。”
“回城里?这可是昌水决堤,你要知道你们若是慢了一步现在恐怕就要被困在城里了,你到还要跑回去?不行。”却不想,行云直接拒绝了苏烟的要求,而且是丝毫不留余地的那种。不过对于苏烟这么急切的理由,行云当然好奇,“你的家人你自己不照顾,还要回头往城里面跑?你的庄子都不管了,城里还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成?到底是要回去做什么?”
“是……还有个家人和三姐姐家的镖师一起在城里走散了,如今也不见他们到达,所以心中焦急。”苏烟只好说了实话。
“家人?你是一个人来的新阳,带的不过是下人,倒是让你这么紧张了,看来这个走散的家人不一般吧。”行云听了苏烟的理由,倒还有心思调侃她一句,“不过你不必挂心,既然有我家的镖师跟着,那必然会安然无恙的回来的,她们都是申屠一手训练出来的,错不了。再说就算你现在回去也不一定就能找到人,倒还有把自己陷进去的危险,先等等,若是一个时辰之内他们还不到,再另作打算。”
“……那就听三姐姐安排了。”苏烟暗叹一声,却也要承认行云说的没错,于是只好在安顿好清秋之后开始了煎熬的等待,只是等了还不到一个时辰,又一辆马车通过了这宅子的层层戒备,驶进来了。
“阿吉路?”第一个迎出去的苏烟,自然看到了那个从车上跳下来的人。
“主人?”阿吉路一愣,愣过之后却又猛地扑了上来,“主人!不好了!清碧哥哥和我们走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