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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十一(更改)

陆达慧猛地一下惊醒,才发现自己居然和衣半躺在床上就睡了一晚。昨晚她想等陆达生回来送他香袋的,可等到自己睡着,他也没回来。陆达慧看看表,已经快七点,于是一个翻身起来,洗漱下楼,希望还能赶得上他吃早饭。

刚冲下楼,就看见陆达生正准备离开。

“达生!”陆达慧忙叫住他。

“今天怎么起那么早?”陆达生笑道。

“给你!”陆达慧笑着把香袋送到他面前。

“你做得?”陆达生环着她的腰,笑问道。

“嗯。”陆达慧点点头,“喜欢吗?”

“只要是你做的,什么我都喜欢。你看,这样乖乖得不是很好吗?”陆达生捏捏她的鼻尖,笑道,“给我装口袋里。”

陆达慧依言把香袋放进了他上衣的袋子里:“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去看划龙船。”

“嗯——今天不行,初八我有空,初八我们去黄竹岐看。”说完,看陆达慧黯下去的脸,陆达生又笑道,“我保证,初八整一天我都陪你,好吗?”

“嗯。”陆达慧垂着脑袋,点点头。

陆达生放开她,吻了下她头顶:“我走了,真太晚了。”说完,头也不回,上了等在外头的车子。

前两天,她还担心陆达生半夜会跑客房,害她根本不敢放心睡,后来发现是自己多心,住进这小洋楼,她和陆达生也只是偶尔晚上见上一面。

看着她落寞的神情,刘阿姨劝道:“小姐啊,像先生这样成功的人当然是要忙得,总不能天天守在家里头,是吧?您也别难过,我看先生心里头还是有您的。”

“刘阿姨,你说什么啦!帮我叫辆车,我要出去。”陆达慧突然道。

车子拉着她到巧元楼,陆达慧自己径直走了上去。

屋里的人一下子望向门口,呆呆愣愣。陈义天的脸上也是诧异,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笑道:“过来坐,吃早饭了吗?”

“没有。”陆达慧老实说道,坐到陈义天身边的凳子上。

陈义天笑着提壶烫了一个茶杯子,然后才又斟了茶,另又给她剥了一个粽子,笑道:“尝尝这粽子。”

陈义天手不停地忙着,陆达慧只直愣愣地看着屋子里的另外两个人。一个长得又黑又蛮的坐在陈义天对面;一个细瘦却贼眉鼠眼的跪在地上。

“那个人怎么跪在地上?”陆达慧问道。

“不关我事,我什么也不知道。”陈义天说着把剥好的粽子放到陆达慧面前的碟子里。

“天爷!我确实冤啊!都是这个细仔干的好事。我把他带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蛮黑汉子求道。

“天爷!天爷!都是我的错!我知道错了!求天爷看在我家里还有一个八十多岁老母亲,她老人家经不住白发人送黑发人啊,饶了我一条命吧!”跪在地上的细仔也像是得了令一样,立刻就哭唱起来,眼泪鼻涕一把流。

陆达慧噗嗤一声笑了,急忙用手掩了嘴,摆手笑道:“别管我,别管我,你们该干嘛就干嘛。”

“你个小没良心的,人家在这里谈论一条人命,你倒笑得欢。”陈义天笑骂她一句,又拉她坐好,道,“别笑了,吃你的早饭。还再叫虾饺吗?”

“不了。把这粽子吃完就不错了,这么大个。”陆达慧摇头道。

“不想吃就不吃,又没人逼着你吃完。”陈义天笑道。

“那好!还给你。”陆达慧一听,立刻把剩下的大半个粽子夹回给陈义天——粽子里的咸蛋黄和酱肉都已经被吃光了。

“天爷!您倒是说个话啊!”蛮黑汉子见陈义天完全不理他们,急忙插空叫道。

“说什么?”陈义天看着他冷冷道,“你放他回去伺候他老娘或者剁了他喂珠江的鱼,那是你们的家务事,与我无关。”

“天爷,祥哥他们昨天带人堵在天香坊要我的命啊!”蛮黑汉子急道。

“办事不利的家伙,昨天要你的命,居然还让你今早跑来我跟前闹。”陈义天冷笑道,“黑二,我再给你说一遍,是谁干的我不管。在我的地盘卖大烟,被我抓着了,我只找你们这些大哥说话。”

哐!一把匕首直插进桌子,黑二脚踏在凳子上,嗔目逼视陈义天,怒吼道:“陈义天,你到底要怎么样!”

“要你的命呗。”陆达慧闲闲道。

“话多,吃你的东西。”陈义天笑道。

“当我是猪啊,早吃好了。”陆达慧推开陈义天夹过来的包子。

“你!你!”黑二拔起匕首,对着陈义天又怕又急。地上的细仔只是不停哆嗦。

“诶,有完没完啊。干脆斩他一根手指头算了吧,我还想去看划龙船的。”陆达慧不耐烦道。

陈义天想了想,道:“行,听你的!黑二,你自己斩一根吧。”

黑二拿着匕首,正举棋不定时,李明走了进来,一看陆达慧,一怔,很快又恢复平常道:“天爷,车子备好了,工商联那里......”

“叫况豹代我出席。”陈义天挥手不让他说下去,又指了指黑二,对李明道,“看他砍了一根指头再走。然后回去叫陈妈多烧点饭菜,好歹今天也过节,你和龙王都来家里吃饭。”

“天爷,你去哪里啊?”李明愣愣道。

“端午当然是去看划龙船了。”陈义天瘪了下嘴,悄指了在他前面的陆达慧。李明撇过脸偷笑起来。

“他笑什么?”陆达慧问道。

“中午吃大餐,他高兴。走,走,晚了小心没有好位子。”陈义天忙催着陆达慧走。

等他们赶到珠江边时,这里已经堆满了人,吵嚷一遍。女人和小孩身上都佩戴着香囊。

“对了,你看到我放你床上的香袋了吗?”陆达慧问道。

“嗯,看到了,一看就是你编的,要多难看又多难看。”陈义天摇头道。

“哼!”陆达慧鼻子里一冷哼,摊手道,“那还我!”

“没带在身上,怎么还。”陈义天牵着她的手在人群中,尽量往河岸边挤。

陆达慧一听却急了,拼命想从他手上挣脱开,陈义天却死握着不放:“你这人,话也不听全,性子真是急。”陆达慧哪里管他说什么,一早醒来就不顺遂,这会儿便把气全撒在陈义天身上,手被握着不得自由,便提脚往他腿肚子上踹。人来人往,谁也没注意到他们这里的动静。任她踢了三四脚,陈义天才凑到她耳边,笑道:“放心,我收的好好的,还等着你明年的香袋,看有没有进步。”“明年我才不给你做了呢。”陆达慧撅嘴道。“好了,好了,不管今天谁惹你不高兴,现在都不要想,我们去看他们比赛。”陈义天笑道。

八条装饰一新的龙船停泊在被划作起点的水域。岸边被围起来一块地,搭了主席台,达官贵人及八条船的主人都坐在主席台上。

“阿豹!”陆达慧突然瞥见主席台上坐着况豹,反应过来在巧元楼时,陈义天让况豹代他的事,竟然是坐主席台,于是愣愣道,“为什么不去那里坐着看?”

“坐那上头的都不是真心看比赛的,根本感受不到看赛龙船的乐趣。”陈义天笑道。

“那这八条船,哪一条是你的?”陈义天的这话,陆达慧相信,遂又望着那龙船问道。

“那条蓝色描金的。”陈义天指着中间第三水道上的船道。

“嗯!一会儿我就给他们加油。”

两个人找了河岸一块高地坐下,旁边都是些举家出来看龙船的人,还时不时有穿插着卖果子、甜酸的小贩。两个人便吃着果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等着比赛开始。

忽听得鼓点似更漏样顿起,陆达慧腾地从地上蹦起来,笑叫道:“开始了!开始了!”

一声哨响,鼓声雷动,龙船似弓箭离弦,飞快地窜了出去。陆达慧和其他人一样,顺着河岸跟着龙船跑,陈义天就跟在她身后半步之遥,笑看着她。耳畔的喧闹都成了虚幻,陈义天的世界里出奇的安静,他的眼里也只剩下她明媚的笑颜。

“陈义天,你的船在最前头呐!”陆达慧笑道,没听到身后有回应,回过头去,看陈义天站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傻笑,于是跳回到他身前,拉着他的手,仰脸儿笑道,“陈义天,你傻着干嘛!”

这时,陈义天方回过神来,抽出一只手给了她一个榧子,笑道:“你才傻呐!一个劲跑,渴不渴?”

被无缘无故这么敲了一下,陆达慧也不恼,只是嘻嘻摇着头道:“陈义天,你的船一定能赢,赢了你送我什么呢?”

“要赢了,不是该你送东西给我道喜的吗?”陈义天逗她道。

“送就送,你要什么?”陆达慧大方道。

“嗯,等我想想,想好了再告诉你,你别赖皮就是了。”陈义天笑道。

“你赖皮我都不会赖皮的。喂!快看,你的船甩开第二名半个船身了。”陆达慧突然叫着丢开他的手,又跑去追龙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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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大宅,陆达慧还保持着刚才的兴奋,及见了李明、龙王还有两个没见过的人也都笑着问了好。

“那两个你早认识了,我就不介绍了;这个是凤凰唱片公司的万老板。”陈义天笑着介绍。

“唱片公司。那如果我想出唱片可以找你呵,万老板?”陆达慧笑问。

万喜不知道眼前这位小姐的道行,但看李明和龙王对她的态度,也猜到她是陈义天跟前的红人。不管能红多久,只要陈义天现在对她上心,那么讨她欢心总是没错的,于是笑道:“当然可以。”

“可以什么?老万,她小孩子家家胡话,别理她。”陈义天笑道,又指着另一个长袍中年男子道,“这个是日报的杜总编,是个文化人,你跟着他多多学习才是。”

陆达慧没跟杜海搭话,倒是跟陈义天做了一鬼脸,道:“我不跟你说话,我去看陈妈做什么好吃的。”

“小孩子心性!”陈义天笑骂道,又招呼他们四人谈论着生意经来。

那餐饭,陆达慧虽然依然话很少,但是听他们几个大男人胡吹海催,互相揭老底,陆达慧在一旁偷着乐,吃得很是欢乐。

午饭后,他们喝茶消食,陆达慧看着陈妈带着小丫头拿着簸箕往外走。

“陈妈,你们干什么?”陆达慧好奇道。

“贴午时符啊,小姐。”陈妈笑道。

“还不快跟过去看热闹。”陈义天推她出去,陆达慧乐得跟了陈妈去凑热闹。

别看陆达慧活了二十二年,可她的记忆只有训练、训练、任务、任务,何尝有过一般人家的家庭生活经历,这会儿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什么都想亲自做。

“陈妈,我做什么?”陆达慧自动请缨。

“小姐就帮我在这些写纸上写几个字吧。”陈妈笑道。

“写什么?”

“五月五日午时书,官非口舌疾病蛇虫鼠蚁皆消除”陈妈递给蘸了朱砂的毛笔,一边口念,陆达慧就一一写了。

“这张也写一样的。”陈妈笑道,又指挥着小丫头把陆达慧已经写好的一张贴在了大门上,并在门边上悬挂上菖蒲、凤尾、艾叶,又挂了一串蒜头,笑道:“小姐,还要拿朱砂把这蒜头涂了呢!”

“马上!还有两个字就好了,好了,我来了!涂哪里?”陆达慧举着毛笔跳到门边上,旁边小丫头端着一碗朱砂候在她边上。陆达慧跟画画一样,把蒜头挨个儿涂了个遍,玩得不亦乐乎。

布置完大门,又到院门、侧门、后门同样地布置一番。回到屋子里,陈义天一看见她,就对陈妈笑道:“陈妈,朱砂还有剩吗?”

“有啊。”陈妈道。

“兑点雄黄酒,给她点一下。”陈义天笑道。

陈妈面露难色,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陆达慧看出了异样,奇怪道:“为什么要兑雄黄酒,还有给我点,点什么啊?”

陈妈抿抿嘴不知道该怎么说,陈义天一副干了坏事的贼笑。陆达慧立刻猜出不是什么好事来,遂狠笑道:“谢谢!想作弄我,哼!没门儿!”

“发誓不捉弄。”陈义天举手发誓。

陆达慧心里狐疑,看了看坐在他旁边的其他几个人。李明、万喜、杜海都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龙王盯着手中的茶杯,突然淡淡道:“端午这天,家里大人都会用雄黄酒调了朱砂,在小孩子的额头、胸口、手心上点一个小红点,这样就可以辟一年的邪了。”

“哦,是这样啊。”陆达慧垂着脑袋,看着地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抬起头疲疲一笑道,“我累了,去躺一会儿。”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陈义天诧异地看着陆达慧的背影又扭头看看他的兄弟们。

“不知道。打牌吗?不是说今天打几圈的吗?”万喜问道。

“我去拿牌。”李明起身往杂物房去。

龙王向来都不打牌的,于是也就坐着不动。陈义天盯了他一眼,道:“我还有点事,你先帮我打两把。”

“输了算你的,赢了算我的。”龙王淡淡道。

“小肚鸡肠,不知道你存那么多钱算什么。”陈义天嘟囔着上了楼算是同意了龙王的话。

“天爷现在真是性子大变啊,就这一刻都还要追上去看看。”万喜笑道。

“老万,前天我可是看着你下头一个小歌星都把尿盆子扣你脑袋上了,你还往上贴呢。”李明把麻雀牌哗啦啦倒在桌子上,把不知道哪天无意看到的事情说出来打击万喜。虽然他知道万喜说陈义天说的是实情,可李明还是不允许有人笑话他老大,他天爷是顶天立地一汉子,被一个小丫头牵着鼻子走,传出去怎么都不好听。

可是李明话音刚落,就听得楼上传来陈义天一声惨叫,接着就是陆达慧的咆哮声:“你才是小孩子!你是个不折不扣的老顽童!”

楼下的人一下子都被震得默默望着楼上好一会儿。李明不由深深地一声叹息,先是万喜,然后杜海,接着是龙王,最后连叹息的李明自己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楼上的陈义天和陆达慧不知道楼下众人的心思。这会儿陈义天正拉着陆达慧勒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求饶道:“小,你小点力,我真会被你勒死的。”

“那你说谁是小孩子?”陆达慧手上的劲毫不松懈,她知道他也是一身功夫的,可不敢怠慢。

“我、我、我、我、我”陈义天一叠声的回答,脖子诚实地像他述说着陆达慧没有和他开玩笑的意思。

“小孩子应该点红哦。”陆达慧笑道。

“下头还有兄弟。”陈义天就着那一丝游气试图讨价。

“手。”陆达慧笑道。

“行。”陈义天刚一答应,陆达慧就放开了胳膊,高高兴兴地去拿放在桌子上的小碗。陈义天则躺在床上一边咳嗽一边喘着大气。

雄黄酒兑朱砂最后被点在了陈义天的左掌心。

“你也不怕勒死我啊。”

“呸、呸,快吐口水!你是天爷哪里有那么容易死。现在点了红,保佑你这一年都平平安安,牛鬼蛇神都绕开,哈哈,小孩子。”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陆达慧笑得绝倒在床上。

陈义天无奈地看着她,摇头笑道:“下去打牌吧。”

“不去了。昨晚睡得晚,今早又起得早,我是真困了。”陆达慧趴在床上不肯动弹。

“行,那我下去了。”陈义天从床上跪坐起来,又一巴掌拍在她背上,笑道,“好好睡,别趴着,一会儿又做噩梦。”

“知道了。”陆达慧不耐烦地挥手要他走,自己则闭着眼睛,慢吞吞地翻身侧躺。

走到门口的陈义天忍不住又转了回来,那薄被子给她盖好,才安心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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