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呐，这次麻烦你了。什么话都不说了，这个你先拿着。”包间里廖启运刚一坐下就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周尘。
周尘倒是没想到廖启运会这么直接，不过周尘也没客气，伸手接了下来，“那就多谢了。”
在周尘看来这是自己的劳动所得，收之无愧，说着将手边的图纸筒也交到了廖启运手中。
出乎周尘意料之外的是廖启运并没有急着打开图纸筒。
从今天一见这廖启运，周尘就发现后者身上的不同，廖启运整个人的精神都有些萎靡，身上西服上满是褶皱，头发也有几分凌乱，红肿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似乎几天几夜没睡觉一样。
“廖叔，你这是怎么了？”周尘关心飞问了一句，能让廖启运这样心性的人发生这样大的改变的一定不是小事。
如同自嘲般的摇了摇头，廖启运声音嘶哑的的道：“小周啊，你要是没事就陪你廖叔好好的喝上几杯，这就够了，够了啊！”
桌上的酒菜在周尘来之前就已经布置妥当，显然是廖启运不知什么原因想来个不醉不归。
扭开酒瓶盖子，廖启运将两人面前的杯子斟满，“干了！”
廖启运举起酒杯，一仰脖子，二两的酒杯就见了底。
周尘看着廖启运发泄般的喝酒，也举起杯子一饮而尽，酒精对周尘现在的身体来说几乎没有什么作用，体内的“暖流”在体内稍微运转几下就能化解掉，所以周尘也不想少了廖启运的兴致，而且看他的架势想必是发生了什么大的变故，不然也不会拉着周尘陪他喝酒。
“好！够爽快，你廖叔果然没看错你！”廖启运点了点头，再次将酒杯盛满，又要一饮而尽。
周尘一连陪着喝了三杯，廖启运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看到廖启运又开了一瓶白酒，周尘用手盖住了酒杯，虽然他喝再多也没事儿，但廖启运这么喝下去就难说了：“廖叔，这么喝下去可不是个事儿！”
“小周啊，你廖叔最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只想好好的喝上一顿。”廖启运刚来时有些苍白的脸色在酒精的作用下多了几分血色，声音却依旧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不会是厂子里有什么烦心事吧？”周尘试探的问了一句，廖启运人还不错，要是能帮忙，周尘也不想看着廖启运就这么一直颓废下去。
“厂子，呵呵，再过几天这厂子就没了，这可是我一生的心血啊，就这么没啦！”不提厂子还好，现在一听到长宏机械厂的事，廖启运就觉得一阵心酸。
用手搓了搓满是胡渣的脸，廖启运直接拿着酒瓶猛灌了几口，眼睛里露出几分回忆的神色：“当年我中专一毕业就被分到到了长宏做学徒，那时候长宏还只是个小作坊，专门给一些大厂子加工一些零配件，那时年纪轻，也肯卖力气，别人学要两年才能出徒，我只干三个月，车出来的螺纹就能赶上那些厂里的老师傅。”
说道这儿时，廖启运脸上隐隐的浮现出一抹骄傲，眼睛里也也多了几分异样的光彩。
“那时候厂子虽小，但也算是国企，加上国家大力发展工业，对于各种零配件的需求都很紧缺，长宏加工出来的零件根本不愁销路，厂子效益好，工人待遇高，又能为国家做贡献，那时觉得就算一辈子当工人也值了啊！”
周尘看着陷入回忆中的廖启运洋溢着一脸幸福和骄傲，心中突然泛起了一丝涟漪，不难想象，在那个全国人民向着现代化迈进重要一步的时候，作为一名工匠，一名战斗在最前线的大工匠无疑是幸福和自豪的。
“可好日子没过上几天，国企内部又掀起了一股企业体制改革的风潮，市场的供需被前所未有的重视起来，先进的技术设备和人力管理理念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对着臃肿的国企高高举起，成批的国企工人丢掉了自己赖以生存的铁饭碗，无数大大小小的倒闭的倒闭，转卖的转卖，长宏这样要技术没技术，要资金没资金的厂子的下场可想而知。”
“但是，你知道吗？”廖启运激动的牢牢握住了周尘的一只手，“对别人来说那是一段艰难迷茫的岁月，可对于我来说确实今生最大的机遇！！”
“我先是将自己准备用来结婚的存款拿了出来，又东拼西凑借了一些，甚至将自己的老家的房子都抵押给了别人，算是半买半赊的盘下了当时已经是负债累累的长宏，别人都以为我疯了，就连我们家老头子都气的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说我不该把钱扔进这个无底洞。”
“接过濒临破产的长宏，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厂子的一部分股份分给了那些技术工人，先将动摇的人心稳定下来。然后，痛定思痛的分析长宏的问题所在。长宏那时加工的零配件种类很多，但却没有一样做的好，我那时大手一挥将螺钉以外的所有生产线全部停产，开始一心一意的做螺钉，而且只做螺钉。”
周尘听到这不禁有些心生佩服起来了，堵上全部身家，孤注一掷的砸在一颗小小的螺钉上，这需要的不仅仅是远超常人的魄力，更需要的是一种超前的眼光！
“接下来，我将厂里的技术工人集中到一块，想尽一切办法，在不提高成本的条件下的前提下提高我们厂生产出来的螺钉精度，被人能做出八分获，我们就要做出十分来，整整一个月，厂里完全停产，没有一分钱的进账，我带着几个工人没白天没黑夜的，设计方案，调试机器，在终于快要山穷水尽的时候，我们生产出了第一批改良后的螺钉。”
廖启运握着酒瓶的手开始有些颤抖了：“在那个众多加工厂生产的螺钉精度还在C级和B级之间徘徊的时候，长宏转制后生产的螺钉其精度就能接近A级，就是这批螺钉成功叩开了精密仪器制造加工的高端市场，也让奄奄一息的长宏进入了第二个春天。”
即使现在想起那段时光，廖启运依旧唏嘘不已，生与死，成与败，天堂和地狱往往就在就在一线之间，从此之后，长宏机械厂的兴衰成败也就和廖启运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
放下手中的酒瓶，廖启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想起最近发生的种种，摇头自嘲道：“爬得越高摔得越重，现在想来还真是这样啊！长宏凭借着高精度螺钉这一拳头产品在第一年就将局面扭亏为盈，接下来的几年长宏也一直保持着高盈利，赚了钱，加上螺钉的市场，由于其他厂子的效仿，也渐渐进入饱和状态，为了开辟新的盈利方式，长宏也终于走向的一条不归路。”
廖启运的眼神渐渐黯淡，“在研发改良螺钉尝到了甜头之后，厂子里成立了‘研发’部门，开始也只是改良一些加工工艺，后来渐渐的转向设计一些比较简单的机械，直到最后大量融资采购设备，招兵买马聘请高级工程师等等一系列的改革，那时候我唯一的心愿就是讲长宏打造成一艘机械行业的航母能和国外厂家一争高下。”
“现在想来，那时的想法还真是幼稚啊！”将心里积压了这么久的话一口气全部倒出来，廖启运心里也好受了不少，勉强挤出一个无奈的笑容，“长宏的‘研发’部门这些年除了仿造就是山寨，开始的时候只是抱着学习的态度，可随着机械行业内技术的快速改革，长宏就有些更不上趟了，说来可笑，现在甚至想仿造别人的技术都不行了。”
“那为什么不继续专注做螺钉呢？”周尘有些不解的问道。
顿了顿，廖启运何尝没有这样想过；“由于长宏这些年来急于转型成为一家以机械设计为主的工厂，忽略了螺纹加工的技术储备，现在想要重头再来已经晚了，现在这一块的市场已经完全被楚天精仪给占据了。”
对于楚天精仪，周尘是在熟悉不过了，周水华就是楚天精仪的总工程师。
“长宏的研发部门一直处在种高投入，低回报的尴尬境地，而失去螺钉的盈利后，这次卓丹鞋业委托我们仿的这款制鞋机终于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但前期投入收不回来，还要赔偿巨额的偿违约金，长宏已经准备申请破产了。”
周尘不觉有些好笑，饶了半天还是还是饶到了这份气动制鞋机的图纸上，亏得廖启运有的没的倒了这么多苦水，指着自己设计的图纸，周尘道“那廖叔为什么不先看看这份图纸呢？”
廖启运还是摇了摇头：“现在造出来麻烦只会更大！”
“为什么？”周尘不解的问道，不应该是这台机器造出来后，所有的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吗？
“一旦仿造出这台气动制鞋机，意大利的SRL公司就会以侵犯知识产权为由向长宏机械提起国际诉讼！”说完这句话后，廖启运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