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撩起车窗帘幔一角,一缕日光调皮的窜进来,安澜回头问道:“我昏睡了多久?”
“一天。”这男子总给人一种有些懒散的感觉,眯着那双深邃好看的桃花眼,似是不经意的打量却仿佛将人看透,他斜斜的倚着,闲适的伸直两腿翘在一处,修长的十指托着歪在一边的脑袋。
“这是要去哪?”安澜瞥见车窗外面还是难见人影,山道弯弯、两侧灰土土的山坡沉闷的延伸着。
“天狼关。”男子懒洋洋的应声。
天狼关……安澜微微一怔,她依稀记起第一次遇见那个爱笑的少年、他问的也是这个地名……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走出那诡异的阵……
轻阖双眸,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他清朗的面容,噙着那简单明媚的笑,心底不由地滋生出融融暖意,安澜嘴角微微上扬,一抹笑意在眼底荡开。
那么爱笑爱耍宝,明明会功夫却从来不避她呼过去的巴掌,与他相处的短短两天,极尽了无奈与惊险,但他的信任与最后的不弃,她承认那一刻她被那袭轻薄白衣晃了眼。
不想拖累他,选择松手掉下崖的那一刻,她释然了,任前程往事如烟云消逝,一并散去心底深处曾被遗弃的悲哀……重生不是一切归零,而那一刻,她找到了起点。
若感情与生命冲突了……
问这么自私的问题,真的是她错了。
“你变了……”像叹息般的声音低喃在耳边,安澜惊怔的抬眸,那张普通的脸近在咫尺,他紧紧地盯着安澜的双眸,似乎是在窥伺她眼中的自己……忽而邪肆一笑,朱唇轻启:
“苏梨”
只是轻飘飘的两个字却让安澜沉寂的心难以名状的颤动起来,她有些慌张的推开面前的男子,平复下莫名烦乱的情绪,眯起眼:“你认错人了,我叫安澜。”
“啊……”拖长声调淡淡地叹声,男子被安澜一推就势斜躺下来,眼神似醉非醉,朦胧而魅惑,“若是没看见你手掌上的印痕,我还真当这世上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安澜张开手心,是这个奇怪的月牙状红痕吗……她清淡的目光看向男子,不以为意的笑了。
“对于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你,互不相识、只当这次是萍水相逢对我们岂不都好。”那样璀璨的桃花眼配着那张平凡无奇的面容有着强烈的违和感让安澜的语气笃定起来。
“萍水相逢吗……可我们之前是见过的,安澜。”那一眼好似望进了她的心,男子嘴角依旧挂着不咸不淡的笑,也没去否认什么,但唤的却不再是之前那个让安澜感到有些奇异陌生的名字。
“啊,大众脸是不太容易让人记得。”耸耸肩,安澜撇开视线,不再与男子对视。
“大众脸……”男子白玉般的手指抚过面庞,闷声笑了起来。
“你比以前有趣多了……”见安澜冷冽的看过来,男子继续淡声道:“但你该回去了,他们找你很久了。”
安澜垂下眼睑,掩盖眼底的复杂,她是很想知道这个身体的身世,但这可能意味着她要去承担本不属于她的过去。
“我忘了很多事,但我现在过得很好,也不想有任何改变,以前的就过去了。”是了,她想要的很简单,一间医馆,治病救人,闲来做做自己喜欢的事。时光静好,岁月安详。
“也忘了久莫吗?”男子淡淡一笑。
“久莫?”安澜眉头一皱,这个名字好像哪里听到过。
“呵,真是什么都忘了呢。”他捋了捋七宝的红毛,“真不想知道过去?”语调轻扬,似在诱惑。
“你要好心告诉我吗?”
“有条件的哦。”男子眉梢轻挑,眼露兴味的看着安澜。
“那算了。”安澜回的很干脆。
“即使你的身份可能会给你身边的人带来灾难也不想知道吗?”男子步步紧逼,偏偏笑的云淡风轻。
一个冷眼丢过去,安澜有些恼怒,这个人工于心计,轻易就捏住了她所在意的。
“我可以让你安好的回到你原来的地方。”优哉游哉的语调带着不容置疑的倨傲。
“说出你的条件。”安澜冷声开口。
“做你之前做过的事情。”微微偏头,目光流转到安澜身上,定定地看着她衣服上那一抹干涸的血迹,是那时崖上拼杀扑溅到身上的。
也就是说、他要她杀人么……比出口型,安澜惊疑地望着他,见他点点头以示肯定。
“好。”思索片刻,她沉声应下,“但回不回去由我自己选择,你只需毫不保留的告诉我一切。”
“嗯”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男子托着头,笑得莫名。
“喂,你有金疮药吗?”安澜侧过身,挽起衣袍下角露出结着黑红色血痂的膝盖,伤口因醒来时的磕碰又出了血,安澜皱起眉头,哀叹腿上又要多道难看的疤痕。
“叫我烬,只有这个。”男子随意丢过去一个瓷瓶。
“……你怎么会有这药?”安澜愣怔的望着他,这药不是她仗着前世所学配制成的无痕散吗?!
“我说过,我们之前见过的……安大夫。”挑眉一笑,烬目露兴味的看着安澜手上的白玉瓷瓶,似乎透过它能透视到另一段有趣的旧时光。
“你去过我们医馆?什么时候?”
不想为安澜解惑,烬摇了摇头,但笑未语,惹得安澜斜了他一眼,轻嗤一声。
“不应该啊,你穿的如此大俗大雅,我该记得才是。”
“还是看不惯我这身红衣么……”不在意安澜那讥诮的目光,烬漫不经心叹道。
“喵!”某只疗养好的红毛再次崛起了,蹦跶到安澜面前,跳窜几下就上了安澜的肩头,扯起一缕头发,身子往空中一荡——
“嘶”头皮一疼,安澜拽回自己的头发,七宝潇洒的落地,冲着安澜喷火的目光嚣张的背过身,屁股一撅、大尾巴得瑟的摇啊摇……摆显够了,七宝才迈着猫步深情款款地走向自家主人的怀抱……
安澜忍住想扑抓那只臭猫过来进行教育的冲动,默念那只是只猫、讨人嫌的猫而已……可是、这猫是不是太有灵性了点?!分明像一个调皮捣蛋的小鬼!
如同看穿了安澜心底的郁闷,烬逗弄了两下怀里傲娇的猫咪,莞尔笑道:“七宝是只很特别的猫,这个以后你就明白了。”
“喵……”七宝惬意抬起下颚,猫眼微眯,似乎满意它主人的服侍,舒坦的翻了个身,露出浑圆的肚皮,余光扫了安澜一眼……那一眼,挑衅至极,看的安澜又是一阵怒火中烧。
“哼,真是特别。”冷哼一声,安澜处理好伤口,收好药瓶把它搁到竹榻边上,那里还散放着一些书本,安澜随手抄起一本书翻看起来。
是一本记载当世名人名事的书,内容很广也有些杂乱,但正合她意,安澜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马车内弥漫淡淡的药香,鹅黄的帘幔被风撩动,一起一伏,温柔娴静,溜进来的日光醉醺醺的在车内晃荡,光影重重。静谧的、只有安澜翻书的声音。
“天下三公子……”轻喃一句,却是安澜看到了一个有意思的地方。
“怎么?”
“啊……”意识到烬在跟自己说话,安澜目光从书上移开,轻笑道:“盛名之下无虚士,只是觉得这天下三公子个个都是奇人……尤其是这个傅长生。”
烬侧过身饶有兴致的看向安澜,“直呼天爵国摄政王之名,你倒是顺口。”
撇撇嘴,安澜不以为然,“名字不就是给人叫的,长生……他这名字倒是好,可惜事与愿违,倒是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之人。”说到这,安澜难掩语气中的叹惋之意。
看书中,这人是先天性心脏病啊,在这个医学落后的古代,得这种病无疑是被判了死缓。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烬点点头,眸光一闪。
安澜坐的不舒坦了,向后挪了挪身子,把书往后翻了几页又看到一个批注,字迹潦草却别有风骨,上面写着:
“清歌一笑,难得糊涂。”说的是三公子之一的牧清歌……这个人在书中的笔墨不多,背景也有些模糊,安澜往前翻了翻,缓缓说起:
“我看你在书上对傅长生和牧清歌都有批注,为何对红衣太子却未言半字?”华商的红衣太子,在安澜看来这个人是三公子中最具争议的……像是想到什么,安澜眨了眨眼,“你有笔吗?我来替你写一句。”
安澜接过笔才悲催的想起她的字是见不得人的……
画完鬼符,安澜自己都嫌弃这一面了……
“狂热的赌徒……”低哑的嗓音响起,安澜抬首对上烬凑过来的面容,桃花眼中忽闪而逝的某种东西,让人抓不住,却想窥视,不知不觉间人已经被吸引,与音与人,一同沉醉。
“你这字……”烬好笑的挑了挑眉。
“你干嘛又凑过来?!”安澜回过神,重重合上书,下巴一扬,恼羞成怒了:“字怎么了,我随手写的不行啊!”
“为什么说他是赌徒?”
“哼,不告诉你!”一拳头打进棉花里,安澜嘴角一抽,甩头一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