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了很长一段路,安澜心底也渐渐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环视周围,她眯了眯眼,蹙起眉头。
她明明是沿着溪水前行,见天色慢慢黯淡下来,便往回走,按时间她现在应该迈入山前的那片平原了,可望望前方,青山不断,溪水依旧,仿佛没有尽头似的。
蹲下身,查看溪边的草地,拾起撇断了的树枝,安澜面色凝重,这里果然来过,正是遇到那个少年的地方。
不该啊,她回来的路上明明已经走过了这里,怎么现在又回来了?!
一阵凉意的山风袭来,裹带着稠乎乎草木气息。此时已入黄昏,日影笼着一层金辉,缓慢褪下北面的山头,揭下浸染在黑影里的那面,光暗间,诡谲的宁静。
安澜抿紧嘴唇,细细回想之前走过的路,却还是找不到头绪。
“救命……救……唔……”
隐约传来呼救声,安澜头一抬,连忙起身寻过去。
声音渐渐清晰起来,安澜的表情也有些怪异,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转了个弯后,那灰头土脸却不减风采的人影映入眼帘,安澜的嘴角还是止不住的扬了起来。
这人不正是她先前遇到的那个白衣少年十暮嘛。
一个人迷路是悲剧,但有个人陪你一起迷路的感觉还是不错的。正所谓死了也能有垫背的,她承认她又唯恐天下不乱了。
那人也正好看见她,眸光一亮,也像是看见了救星,轻挥了挥手喊道:
“是你……你来太好了……”眦牙一笑,十暮笑得有些勉强,像是忍受了什么痛苦。
“你怎么了?”安澜自然是注意到了他怪异的站姿,走近一看,在注意到他脚上的捕兽夹,脸上笑意消失。
“你先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动。”叮嘱一句,安澜蹲下身查看。这是个小型捕兽夹,还好只咬住了他的脚侧。
“母老虎,你有办法弄开这个吗?”十暮可怜巴巴的低声询问。
“嗯,一会我把夹子打开时,你立马把脚抽出来。”也没在意他对她的那个称呼,安澜将捕兽夹的半圆环部分,平贴地面,一只手固定好此半圆环不动,小心的换脚踩住,用力将捕兽夹的机关踩压下去,打开夹子,十暮瞅准了立马抽出了脚,安澜也迅速松手,‘噶嗤’一声,夹子又弹了回去。
“呼……终于解脱了,可疼死我了!”垫着一只脚,十暮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才笑着凝视安澜道:“母老虎,真有你的!”
看着他脸上的小酒窝,安澜对着他额头又弹了一下,“你还公老虎呢,叫我安澜。”
“母老虎公老虎,那不正好是一对了……”意识到自己嘴快说了什么,十暮连忙捂嘴,无辜的看着安澜。
“什么公的母的?!你还要不要脚了,把鞋脱了,让我看看伤口。”那捕兽夹有些年头了,上面锈迹斑斑,搞不好是要得破伤风的。
“不……呃、也没多严重,我自己来就好了。”十暮实在不好意思在这女子面前拖鞋给人家看脚丫,本想退后几步却牵扯到伤口,他咧嘴吸了口气。
还说不严重……安澜翻了个白眼,走过去扶他慢慢坐到地上,自己动手脱起他的布鞋。
“你一个男的,还怕我占你便宜不成?!”拍开他阻扰的手,安澜斜眼看到他微窘摸样有些无语,她怎么感觉自己像是在逼良为娼。
“母老……”见她丢来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十暮没喊出来那个称呼。
“安分点,我是大夫。”脱下带血的布袜子,安澜轻轻蹙眉,他脚上的伤口还是有些深了,可出门在外她也没带清洗的药液。
“喂,丑八怪,你怎么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啊?要不要以身相许……”
“什么?!我是丑八怪……以身相许……你……啊……”被安澜这突然的一句话刺激到了,十暮一怔,注意力转移,化开脚侧突起的疼痛感——正是安澜迅速划开他的伤口流出他沾上铁锈的血。
“好了,这两天你这只脚最好不要太用力。”碾碎好草药撒到伤口上,安澜撕了条布带慢慢裹上他的脚。
十暮面色复杂了看了眼安澜,聪明的他当然意识到之前安澜莫名其妙的话只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眼睑垂落,嘴角勾起,浅浅的酒窝荡漾起惑人的暖意。
“澜澜……”
安澜条件反射的身躯一抖,她跟这货很熟吗?!居然用这么“淫荡”的声音喊她的名字。
“我就从了你可好……”微微抬头,眼眸半睁开,纤长的睫毛投下半月型的阴影,他薄唇微抿,白衣墨发,竟生出奇异的魅惑,看的安澜一时愣怔。
“砰!”某女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呼到男子头顶上。
“噢!”低呼一声,十暮眼闪波光的捂上发顶。
“可清醒啦?”安澜甩了甩震疼的手掌。
“我是说真的……”十暮再接再厉。
“砰!”
在暴力女的淫威下,十暮学乖了,默然不语。
“好了,说正事、你在这山里晃了几天了?”安澜远望已浸染墨色的长空,小道周围草木阴翳,笼着神秘的昏暗,知道今夜肯定是要在这山里过夜了。
“两天两夜,加上今天就有三天了。”十暮语气闷闷的。
“那你走了这么久没发现有什么怪异的地方吗?”安澜眼露异色,心底升腾起一抹惶恐不安。
“当然怪啊,我进来的时候每逢岔路都是左转弯,回去的时候自然选的是相反的方向,但你也看见了,我到现在都没有转出去,似乎还越走越远了。”十暮皱皱眉头,晚风撩起他束起的长发,也悠悠传来他仿佛低喃在耳边的话:
“如果我没猜错,这里被人布了阵。”
“阵……”安澜重复了一遍,清凉的晚风也似吹进了心底,弥漫起莫名的寒意。
“不过,看见你我就开心啦,我真的是怕了一个人困在这深山里……”说起这话,十暮难掩语气中的幸灾乐祸。
“砰!”忍不住又赏了他一巴掌,安澜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敢情这货也把她当垫背的了。
“我可能知道怎么走出去了。”十暮却突如其来的冒了这么一句话。
“我也有个法子。”蹙眉思索片刻,安澜也淡淡说道。
“真的么?澜澜,你什么办法啊?”十暮立马两眼晶晶的看着安澜,灿若星辰。
指指夜空,安澜微微仰起头,“明天、太阳升起就知道了。”既然周围的事物迷惑人的方向,那她索性不管周身何处,一直向西走也许就能找到回去的路了。
“澜澜,你也想到用影子来辨别方向啦?”
“怎么,你也是这想法?那你为什么现在都还在这山里晃……”安澜皱眉,难道她想错了。可这个世界明明时间季节什么的都与那个世界一样,感觉就像是那个世界的一个平行时空。
“不是不是,我也是今天才发现的,后来不是被夹到了嘛,就没走成。”十暮莫不在意的耸耸肩,转而眼底闪过一抹异色,接着,苦着脸道:“明天,我们要爬山了。”
“嗯……”想是想到什么,安澜一脸怪异的瞅着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还特意在他受伤的的脚处停留了一会,“你一个人行么?”
“一个人?!不是有你吗?”十暮大眼一瞪,但看安澜一副‘跟我有什么关系’的样子’欲哭无泪了,“澜澜,你怎么忍心丢下受伤的我一个人跑了。”
“喂,你要去天狼关,我两走的不是一条道,甚至可能方向相反哎。”搞得跟她抛弃他似的,安澜无语了。
“不管,本公子跟定你了!”一拍大腿,脚却不小心晃到伤处,十暮疼的龇牙咧嘴。
“跟屁虫!”心有不忍,安澜挪出点位置,让他好放脚。要不是这人怎么看都像是在耍宝,她犯得着跟他计较嘛。
“跟屁虫就跟屁虫,反正我不要又一个人孤孤单单在山里游荡。”吸吸鼻子,清朗的面目划过一丝黯然,他还是冲着安澜笑着,简单无邪。
“哎,跟就跟吧,明天估计有的累了,希望你这破脚能走几步路。”垂下眼睑,安澜扶额,对这个爱笑的漂亮少年,她发现自己真的很难拒绝他。
“太好了!澜澜,我就知道你不会抛弃我。”
“我说、你能不能别把我名字喊那么肉麻?”
“澜澜、澜澜……这不很好听嘛!”
“砰!”还是没忍住,安澜一巴掌过去。她心软了?她怎么就对这货心软了?!
“澜澜,你跟我娘亲一样……都好凶……”晚风拂过,撩动他额前的碎发。十暮微仰起头,孩子气的瞳孔闪烁莫名的怅然与怀念。
他突然的沉默让安澜有些不适应,推了推他的肩膀,安澜淡淡的开口:
“你有伤,好好休息会吧,别多想了,明天还要赶路。”
“我没事,你睡吧,我守着你。”恢复如初,十暮笑眼弯弯,清亮明澈。
我守着你……安澜微微一怔,接着又给了他头顶一巴掌。
“我是大夫,你是病号,你得听我的,叫你睡你就睡!”只是挥出的巴掌却轻了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