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军械严重短缺，因此各司的武器全都凌乱不堪，有人手持钢刀，有的则执长枪。好在基础训练中，刀法与枪法乃必备科目，军兵训练了一个多月，使用刀枪还算有模有样。
席铭将二十余具锁甲，分与带兵都司与千总，其余在训练中表现突出的骨干士卒都分得皮甲。剩余士兵只能身着号衣出征。
席铭注目麾下部队，甲衣与武器都杂乱不堪，简直便如杂牌军一般。这让带惯装备精良军队的他，很不习惯。不过小伙子们，一个个精神饱满，无畏的劲头还是颇令席铭欣慰。
临行前，席铭将赵泉叫到身边，秘密跟他耳语几句。赵泉起初表情甚是惊愕，随即眉开眼笑，欢喜无比。
队伍整毕便立即出发，于下午时分抵达埋伏地点。此处名唤鱼尾塘，位于三门峡以西。一大片灰黄的土地上，点缀着些许浅塘。远处本应郁郁葱葱的山包，此时却露出光秃秃秃的山石，显得颓败无比。
明朝大军将叛军困在河南、陕西、山西三省交界之处，几个月来，双方一直以遇仙河为界，明军既不进攻，匪军也无力突围。
而鱼尾塘是一处浅滩，若是匪军想要突围，必然从此而过。明军哨探凌晨发现“鞋底光”与“三只手”所部的动向。而席铭的第六营在下午时分便赶到埋伏地点，动作可谓神速。
此时天色已渐黄昏，第六营军兵刚刚按照参将部署埋伏完毕，匪军部队已经行进至此。
这群匪军是三十六营的“鞋底光”与“三只手”所部，此二人自甘陕起家。在陕西被洪承畴剿杀，逃至山西，又遭遇曹文诏。无奈只得进入河南，没想到左良玉正横在面前。想后退，后边被洪、曹截断后路，想前进，又冲不过左良玉的壁垒，最终与其他匪军一起被围困在河南。
半年来，匪军粮食逐渐耗尽，斗志也慢慢消磨。“鞋底光”与“三只手”见势不妙，私下商议离开大队人马，单独突围，他们的如意算盘是：明军主力一直盯着高迎祥、张献忠等匪首，对他们并不关注，而且京师京营的防区最为薄弱，如果突袭，跑出千把人，明军大军也不会在意。
没想到此次朝廷围剿流贼，宗旨是一举歼灭，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明军哨探的严密监控之下，刚一露头，便被发现。
匪军先头部队乃“鞋底光”所部，至于为何如此安排，大概是此人跑的较快的缘故。这路匪军经过一日行军，赶到鱼尾塘。
远处一众人马迤逦而来，完全没有队形，但是队伍蔓延几里之长，显得人多势众。队伍中的军兵没有统一号衣，有些还是农民打扮，手中什么长枪、短刀、钢叉、狼牙棒，什么武器都有，还有部分士兵背着弓箭和火铳。显得鱼龙混杂、毫无章法。
匪军刚过了浅滩，突然听得前方一阵火铳响声，一连串爆破声，在寂静河谷里格外刺耳。紧接着便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走在最面的几十个匪军顿时倒地，其他匪军则陷入一片慌乱。首领“鞋底光”为人相当机灵，一见前方有伏，且埋伏的乃是火铳兵，立即想到此类兵种乃是明军主力部队，赶忙命令士兵掉头，向侧翼逃窜。
四周一片枪声和喊杀声，现场本就混乱，士兵们又接到转向侧方的命令，一时之间，匪军互相冲撞，混乱不堪。
就在这时，突然从左翼杀出一支队伍，正是赵泉所部，如钉子般锲进匪军队伍，一阵凶猛冲杀。右翼的栾雄不甘示弱，他本就以勇猛冲锋闻名，此次更是身先士卒，率先冲入匪军阵中，大杀大砍。
明军队伍从左右方向这么一冲，匪军顿时乱成一片，已完全没有组织，陷入了单打独斗，一些胆小之人已开始四散奔逃。
就在这支队伍即将溃散之时，后面“三只手”所部上来了。出乎所有明军将领意料的是，冲在前面的竟然是骑兵！
这支骑兵队伍至少有五百人，快速杀入阵中，将明军两支千人队也冲散了，敌我双方纠缠在一起，成了真正的混战。
栾雄在敌军阵中左冲右突，杀了一阵，却见周围茫茫一片，全是匪军。
以往都是他骑着马，带着一队凶悍骑兵，四处冲杀敌军。这次一个人陷入敌军从中，而且是敌人在马上砍他。
几个回合下来，他的左肩，肋部等多处受伤，被匪军团团围住，形势极其危急。
赵泉一边奋战，一边观察战场形势。匪军骑兵队冲入阵中之后，原先稳占优势的局面已被扭转，明军新军战斗力毕竟一般，一些初上战场的士兵，见势不妙，竟直往后退。他大声疾呼，指挥士兵向前。但这些新兵毕竟不是久经沙场的关宁铁骑，他们半年前还是流徙的农民，虽听长官怒吼，但一个个还是有些畏惧不前。
正焦急间，他无意瞥见栾雄已陷入重围，无奈距离栾雄几十米，被数股敌人分隔。只得大声嘶吼：“快营救栾都司！”
战场形势的变化，埋伏在高地的席铭也看的真切，匪军骑兵冲入之后，第六营军兵被冲的七零八落。席铭心想：以往都是明军骑兵冲击匪军，可如今，总兵不调拨战马，让新军冲在前面，结果反被敌人骑兵冲击，真是莫名其妙。
他也发现栾雄陷入苦战，立即命令二十多名亲兵，准备弓箭，开始射击。自己拈弓搭箭，对准围困栾雄的匪军，便发射出去。
栾雄正在勉力支撑，忽听一声破空的箭羽之声，紧接着面前的匪军惨叫一声，翻身栽倒。片刻后，又是接连几箭飞来，每箭必命中一个敌人。他顿觉压力减轻，已知席铭率领的弓箭兵在支援自己，不由精神一振。
席铭的箭法自不必言，他调教出来的二十多名亲兵，箭法也属高超。每个人都连珠发箭，不一刻，战场上已倒下几百名敌军尸体。不少骑兵被射到在地，他们的马匹没了主人，四散奔逃。
栾雄就势骑上一匹匪军丢弃的战马，顿觉如鱼得水。他不顾身上带伤，骑着战马收拢军兵，继续冲杀敌军。
此时周普与何翔的军兵也从两头夹击过来，匪军顿时支撑不住。见战场形势稳定，在高地的席铭开始寻找敌军主将，混乱的战场上，一个骑乘高头白马，身穿铁甲的匪军长官格外显眼，此人身边有数十个骑兵保护，挥舞马刀正指挥匪军向前。
席铭估计此人应该便是匪首“三只手”。他稳定的拉满弓弦，锁定目标。一箭飞射而出，正中那匪首的咽喉。
那人翻身栽倒在地，他旁边的骑兵立即大声呼喊，一个个似无头的苍蝇一般，不一刻，开始四散奔逃。骑兵队一溃散，其余匪军也开始溃逃，有士兵干脆就地投降。
少部匪军冲出战场，向来路溃散，赵泉等人追杀一阵也就作罢。此时鱼尾塘战场的战斗已近尾声。一些负隅顽抗的匪军被全数屠戮。
席铭走下高地，吩咐周普清点伤亡人数，过了半晌，周普报告：明军伤亡八百多人，击毙击伤匪军四千人，俘虏三千余人，还有三千多匪军溃逃。
经查点，“三只手”已阵亡，而“鞋底光”则不知去向。栾雄笑道：“这个匪首外号可不是白叫的，真是说逃就逃。”
席铭吩咐何翔清理战场，收集战利品。经查点，共缴获马匹三百余匹，火铳四十六杆，还有大量的刀、枪、叉、狼牙棒、弓箭等。
首战军兵便折损八百多人，虽取得一场大捷，席铭心情却很沉重。
栾雄倒是兴高采烈，趁军医为他包扎时，逡巡左右，突然问道：“赵泉去哪里了，怎么一晃眼就不见了。”
席铭道：“我派他去做一件重要事情。”
栾雄挠头道：“什么事比清理战场重要？”
席铭道：“回到大帐你自然知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