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莞想到吕野可能很快就会回来,这次必定会有修为更甚者到如来客栈,顿时睡意全无,起身收拾行装。杨伯本来可以安定地开着他的客栈,安度晚年,却因为她的事情而被卷进了是非纠纷之中。杨伯待她如亲人,她不能留在这里连累杨伯的。
离开,越快越好。
不一会儿,她就收拾好了行装,带着她来时身上带的香囊。香囊里边的三片花瓣依然生机盎然,像是还开在枝头一样。想了想,她借着昏暗的老旧油灯写了封辞别信,大意就是她想要多在外面游历,多增长见识,又不好意思跟杨伯说,怕离别伤怀,希望杨伯不要怪她不辞而别云云。杨伯是个聪明人,想来是会明白她离开的含义的。
又在油灯下独坐许久,这间最好的上房是她失忆之后的家。是她现有的记忆中唯一的落脚之处。希望以后与杨伯还会有相见之日。吹熄了油灯,林莞轻手轻脚下楼,悄悄地离开了如来客栈。
顺着一条路走下去。记忆中她似乎也曾经被在夜色中赶路。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这样幽暗的夜色,似乎应该明亮起来,然后有漫天飞舞的雪蝶……前面有一座桥……桥边应该站着一个桥女,桥女打着白色的伞,苍白的脸上应该有满足的甜蜜……林莞有些奇怪为何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这些,是她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么?这相似的场景竟然让她想起来一些片段。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在逐渐恢复记忆?
明明心中有许多与半夜鬼怪有关的想法,林莞却并不觉得害怕,许是因为她曾是修道之人。见怪不怪,其怪必败。
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夜色朦胧中的如来客栈。这家客栈里,她不是路人,她在这里有杨伯这个亲人。她离开之后,那些要杀她的人也就没有理由为难杨伯了。林莞嘴角勾起一丝满足,这样就很好。
离如来客栈越来越远,剑出鞘,林莞正欲御剑而去,却突然听到周围有热闹集市的声音。林莞诧异,循声而去,却见永安镇白天冷清的街道夜晚灯火明亮,竟是不逊色于琼都的灯会。林莞走进了这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夜市,街道中往来者形态各异,摆摊子的和买东西的,有的是人类的模样,有的还是动物模样,狐狸,兔子,麋鹿……只是这些动物形态的人都口吐人言。像她那天遇到的白迪那样类人又类动物的妖倒是少见。这些妖类见了林莞,反倒是比林莞更加惊异,嚷嚷起来:“有人类!”街道沸腾起来,众妖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林莞这个他们眼中的异类。
林莞终于理解了为何杨伯让她夜间不要出门,永安镇已经是妖的盘踞之地,而且妖大多夜间活跃,她一个人类出现的话,确实有些不和谐。于是林莞微笑着点头表示友善:“大家好啊。我只是路过,你们继续……”
“这人类居然不害怕?”
“这个人类胆子真大,长得也好看……”
“这里好久没看到人类了……”
在众妖的议论声中,林莞缓缓走开,远离了这妖的热闹之地。几曾何时,人界居然有一个地方是把人类看做异类的。永安不能让她安身,那边另外寻一处落脚之地吧。虽然林莞记忆没有全部恢复,却也知道了自己是被燕回派追杀的对象,还需低调行事。她御剑的速度不算的极快,但与步行相较而言,也不可同日而语。空中的夜风很大,此时已经快天亮了,想必很快杨伯就会知道她已经离开。林莞想到这里,生出许多离愁。没有记忆,杨伯与如来客栈就是她唯一的一切,如今她却必须不告而别。
看来还是要尽快恢复记忆才是。不如此去就寻一个医者,看一下能不能恢复吧。这么打算着,林莞去了一个规模比较大的古城。这个古城叫做叶城,这是东边闻香国的一个古城,闻香国临近大海,风景优美,气候宜人,向来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或许在这里可以找到医治失忆症的法子。
林莞随便在街上拦了一个中年的大婶:“这位大婶,请问叶城最好的大夫在何处?”
中年大婶上下打量了一下林莞:“当然是妙春堂了。妙春堂的素元大夫最是出名。姑娘不是叶城之人吧?”
“嗯,我患了失忆症,需要找大夫医治。”林莞微笑着答道。
“那你找素元大夫准没错,人们都说,素元大夫能活死人肉白骨,你的失忆症肯定能治好!”中年大婶得意道,仿佛不得了的素元大夫是她家的,“你这小姑娘倒是长得美。就是……”中年大婶“就是”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林莞无奈笑笑,她自然是知道自己长得美,又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所以整个人看起来便没什么神韵。至于是缺了点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不过皮囊罢了,林莞倒也不甚在意,觉得长成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人有生老病死,时间流逝,容颜又算得了什么呢。
谢过那位热情的大婶,林莞按着大婶说的那样走,很快就找到了妙春堂。妙春堂在叶城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里面问诊的人很多,看穿着举止,大多数应是普通百姓。妙春堂生意极其的好,人潮几乎是比肩接踵。林莞挤在来看病的人里,看了一眼堂前的牌匾,“妙春堂”三个字龙飞凤舞,很是潇洒,看来妙春堂应是个不俗的地方。
看病的人很多,很有秩序地排着队。许多人在排队之时便互相八卦,说一说叶城的新鲜事。林莞百无聊赖,便也听了一听,平民百姓的新鲜事大多是哪个不知上进的混蛋小子又偷了隔壁家的老母鸡,哪个酸书生又中了秀才,哪个店里卖的脂粉最好,最近衣服流行什么花色等等。林莞听着倒是觉得有趣,许是因为她十几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生活。
接待林莞的是一个年轻的大夫,年纪不过双十,和其他大夫一样穿着白色的袍子,长相清俊,把脉问病情什么的都很仔细认真。这个年轻的大夫待人和气,眉眼间皆是善意。林莞心想,难道这就是闻名的素元大夫?这年纪,比她没大几岁吧?
轮到林莞时,林莞在前面的凳子坐下,很大方地把手放在垫子上准备让大夫把脉:“大夫你好,我叫林莞。我患了失忆症。”
之前一直专心看病的年轻大夫看到眼前突然坐了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还伸手给他把脉,似乎吓了一跳,下意识道:“你,你好,我叫尹慈。”说完之后意识到自己居然自我介绍,微微红了脸:“额,不好意思……”
看到这情形,后面排队看诊的人都低声笑起来,这下尹慈脸更红了。
不知谁道:“尹大夫是不是喜欢这个漂亮的姑娘啊?”
“是呀,听我家隔壁的王大婶说尹慈大夫人可好了。”
“是呀是呀,有妙春堂在,真是我们叶城人之福啊。”
林莞觉得眼前有些拘谨的年轻大夫当真是可爱,居然还脸红,倒有些像女孩子。怕他不好意思,林莞主动开口:“尹大夫,我患了失忆症,你看一下可否医治好?”
见林莞落落大方,尹慈倒也没有扭捏,认真地把起脉来。他听脉的时候很认真,问起林莞一些问题的时候也很仔细,最后他皱着眉头:“林姑娘,我看您的身体似乎并没有受过伤,脑中并无淤血,这失忆症恐怕是受了极大的刺激而导致的,这样的话服用草药的效果并不佳……”
“那应当如何做才能恢复记忆呢?”林莞一听这记忆不能靠吃药恢复,有些郁闷起来。没有记忆的感觉并不好,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要做什么事情,就好像人生突然停滞了一样。本来这样也不是特别不好,她跟杨伯两人平平安安守着如来客栈也很温馨,可是偏偏又遇到了仇家……如果不是燕雨意的暗示,林莞恐怕此时已经被仇家抓住了,或者杀害了。想到这里,林莞不禁叹气。
见林莞叹气,尹慈有些着急起来:“林姑娘不要丧气,我叫我师父素元给你看看吧,我师父的医术比我的精湛。”
听尹慈说要找他师父给她看病,林莞心中又升起一丝希望:“麻烦尹大夫了。”
尹慈的个性很随和,温和笑道:“林姑娘无需拘礼,叫我尹慈便是。”
“尹慈,你叫我林莞就可以了。”
“林莞,你稍等,我先叫人来替我看一会儿诊。”尹慈看着排队的病人道。尹慈对待病人的认真负责让林莞很有好感,当下便笑着点头:“嗯,好的。”
尹慈很快带着林莞找到了素元。素元是个七旬老人,和杨伯差不多了,长得慈眉善目,面色健康红润,白须飘逸,道骨仙风,很有些神医的风范。尹慈说,他的师父也就是素元,已经渐渐不再出诊了,只有弟子们遇到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时才会找他帮忙。
素元也给林莞把了脉,又问了林莞一些问题,和尹慈之前问的差不多,问完之后他沉吟片刻,道:“林姑娘的失忆症非药草可治,你的身体一丝毛病也没有。受刺激造成的失忆症,要恢复也不难,老夫给你行针几次便可恢复,只是这行针会有些不适,你可愿意?”
“素元前辈愿意帮小女子恢复记忆,小女子求之不得,哪会不愿。多谢前辈了。”林莞诚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