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折回,夜虽已深,但街市上依旧十分热闹。
山悦和涂山晟沿街市一路逛下去,期间买了不少好玩的零碎玩意儿,丁玲当啷的提回客栈。
因山悦此时觉得饿了,便先没有回房间,和涂山晟在楼下挑了个位置坐定后,白天的那小伙计便笑嘻嘻的凑了上来,一边将菜单递给他们,一边道:“二位可去放了花灯?”
山悦忙着看菜单,只涂山晟回道:“去了,而且我是去若兰姑娘那里买的花灯。说起来,那位姑娘的花灯做的真是不错。”
小伙计一听便喜笑颜开,脸上透了几分得意,立在一边等山悦点菜。
山悦虽未说话,却侧耳听着,听涂山晟这么一说,便想到他做的那个歪歪扭扭的花灯,嘴上不由噗哧笑了出来,涂山晟回头看她,见她满脸笑意,便明白了她心中所想,脸上也是淡淡的笑着。
山悦点了两个自己爱吃的菜后,将菜单递给涂山晟,涂山晟看了一眼随便指了一个,便将菜单还给那小伙计。
那小伙计接了菜单,嘴上却没闲着,一边又问:“二位许的是什么愿?”一语脱口后,立时反应过来,忙解释道:“哦,这个不能说,不能说。我心里好奇,嘴上不由就问出来了。”
说罢向着涂山晟歉意的笑着,涂山晟道声无妨,那小伙计便又接着说:“不过看二位这情形,猜也能猜个大概,定是期望永结同心什么的吧?”他话刚说完,人便已呵呵笑起,山悦闻言却心里忽地似是被人扯了一把,不由将头垂了下去。
涂山晟面色温和,对着呵呵笑着的小伙计道:“我们是兄妹。”
小伙计一听,愣了一下后,立时满面窘色,尴尬笑着,向着涂山晟作了一揖,转身跑着去准备菜了。
涂山晟敛了笑容,面色平淡的回头,脑中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却终是再没言语。
山悦听得他这一句“我们是兄妹”,心便至此沉了下去,她此刻才似被人兜头泼了桶冰水,大脑猛然间的清醒了起来,开始心里的那点微弱的执着,此时被他的一句话便轻易的击碎了,那一点渺茫的希望也至此随之消散。她忽然就觉得全身似乎都没了力气,想不清自己从最一开始究竟在坚持什么,这么明白的道理,她竟费了多少周折方才认清,他对自己的纵容,呵护,不过是因为,他们是兄妹而已。
桌角还放着他们买的那一堆零碎的东西,花花绿绿的。山悦下意识的拿了一个在手里把玩,掩饰着自己心里的失望无助。
一直沉默的涂山晟此时抬头,对山悦道:“大哥现在正在来这里的路上,可能一会儿就到。”
山悦听后“嗯”了一声,涂山晟又说道:“林丰也随大哥一起过来。”
山悦手上一顿,心下想想,便抬眼看着涂山晟问:“你知道了?”
涂山晟不语,只微微点头。山悦又问:“什么时候?”
涂山晟道:“下午,大哥给我回了玉简。”山悦嘴角艰难的挂出一个笑来,问道:“你怎么看?”
涂山晟盯着山悦的眼睛,好一会儿才道:“如大哥所说,这桩婚事于公于私都是很好的。”
山悦听了,心下忽的就笑开了,但这笑却是在耻笑自己。他竟然早就知道了一切,而他知道了一切,却没有做出任何她所期望的反映,一切都还是照旧,此时的一颗心,慢慢的冷了下去。
她冲着涂山晟灿然一笑,道:“的确,涂山和赤水两家的联姻,互有所求,林丰能利用我牵制麟疆,我们能利用林丰牵制中容氏,可真是再好不过。”涂山晟听着愣了一瞬,他看着她微微笑盯着自己,觉着她哪里不对,但又不知道究竟哪里不对。开口想说什么,山悦抢在他前面又继续说:“而且,如大哥所说,林丰非池鱼之辈,现如今对我已不差,婚后想必会更好。如此,二哥你可要祝福我了。”
涂山晟静静的看着山悦,只觉全身向外冒着丝丝的冰冷。他有多久没有叫自己“二哥”了?这一声“二哥”立时将他俩的关系界定在一个清晰的范围内,他从此以后再不能越雷池一步,他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意,她千里迢迢的跑来找他,她看到自己后心安的表情,这每一件事情都在告诉着他她的心意。而他如今,却没有任何的办法,做哪怕一件她所期望的事情,他是个连承诺都不敢许下的人。从下午开始,涂山衡的话便在他的脑海里回荡不息,他没有任何的办法保护她,也没有任何的办法,冒着天下之不讳,向她许诺什么,他此时,没有任何能够给予她的东西。
山悦定定的看着涂山晟,看着他满眼的复杂与隐忍,她又一次,一字一顿的道:“二哥,你不祝福我么?”她心底隐隐的希望,他能说出她想要的那个答案,但她却也清楚的知道,涂山晟不会说出。她竟突然间,有些可怜自己,自己的情形和箬沁是那样的相似,但箬沁聪明的选择独自守护,不报希望,也不会失望,她却蠢笨的将自己生生推到这般尴尬的境地。
店内伙计将做好的菜端过来,一一介绍着菜名,等那小伙计下去后,涂山晟方才缓缓开口:“我,当然是祝福你的……”
山悦微微笑了下,敛起所有的期望,微笑回道:“谢谢二哥。”
这就是结果了吧,结果也只能是这样了。他们面前横亘的是两个氏族间的权谋利益,是为天下人所嗤的不伦之恋,她还奢望什么呢?
涂山晟依旧安静的坐着,他明白她的失望,她将自己逼到了这般田地,生生的划清了他们两人之间的界限,从此以后,他便只是哥哥,而她,也只是妹妹。
山悦拿了筷子,将桌上的菜风卷残云般吃完,涂山晟却一筷子也未动。
已是深夜,楼下宾客散尽,就只余了他们二人,山悦正待上楼去时,店门一开,进来的正是涂山衡和林丰。
涂山晟见此,上前打了声招呼,山悦问他们道:“你们吃过饭了么?”
涂山衡说:“来时路上吃了些。”
山悦便起身,说:“那就上楼吧,我也吃完了。”说罢,兀自走上楼去,涂山衡,涂山晟他们尾随着,也跟了上去。
又备了两间客房安顿下来后,山悦便独自回屋,刚进去尚未关门时,涂山衡尾随而至,山悦看了他两眼后,转身噔噔噔的下楼去向店家取了两瓶酒上来,递给涂山衡一瓶,自己留了一瓶。
涂山衡念叨着女孩子家不要喝酒什么的,山悦已经开了瓶塞,灌了一大口在嘴里。
涂山衡见此,也不再言语,只随山悦一同坐在窗前,自己也开了瓶塞喝了起来。
半晌,山悦问:“这桩婚事,族中几位长老和中容氏都是赞同的吧?”
涂山衡道:“都很赞同。”
山悦点头,道:“嗯,那就挑个日子办了吧。越早办对林丰,对我们都有益。”
涂山衡点点头,心中明白她已经一切都处理妥当,便不再问什么,只道:“那你早些睡,明天我们回本家。”
山悦点点头,涂山衡伸手上来要拿走她手里的酒,却被她闪过了,她道:“不会耽搁了明天的行程,你快去吧。”说着,摆摆手示意涂山衡去睡。
涂山衡拗不过,便随她了,转身出去回了自己的客房。
山悦坐在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天空,天色不甚好,星子都被云层遮住了,但她却总想找出一颗星星来,便使劲的看,使劲的找,找着找着不觉间一瓶酒就下了肚,此时脑中已是迷糊一片,又被夜风一吹,越发的不清明了,山悦伏在桌上,头一歪,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窗扇被风吹着,微微的来回扇动,涂山晟从窗外显了身形出来,轻轻的跃进屋里,他伸手推了推山悦,没有任何动静,遂伸手将山悦犹自抓在手里的酒瓶抽了出来,搁到一边。又轻手轻脚的将山悦扶起,打横抱起来,慢慢放回床上。
压好被角后,涂山晟却静静坐在床边,看着熟睡中的山悦。许是因为酒的缘故,此时山悦的脸颊上微微泛着些潮红,涂山晟心念动了动,便轻轻俯身,将双唇印在了山悦的额头上,那一点点温热自唇上传来,引的涂山晟心里涌出了无尽的悲伤来,他压着呼吸,克制着自己不被背上淹没,稍后,才缓缓起身,然而却起到一半时,猛地又一次俯身而下,这一次却是山悦的唇。
涂山晟紧紧闭着眼睛,不管不顾,只凭着触觉,感觉着自己唇上传来的那一分绵软,山悦唇间溢出的酒香连同她自己,如最伤人的毒药,让涂山晟一点点发狂,沉沦,他压着喉间的哽咽,拼命克制着不将她一把拥入怀中,直到许久,涂山晟方才起身。
唇间仍留着她的气息,与酒香。此时,他悲哀的意识到,他真是天下间最懦弱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