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止正在洗果子的手,蓦然顿在空中。彼时我正说得起劲,见到他那般神态,忍不住问道,“你有不同意见吗?”
三止想了想说,“我的不同意见是很有可能。”
然后,他对我说,“间儿,我们还要再回去一趟。”
我将唇形化成一个圈,然后说,“我只是怕你大师兄他会等不及。”
三止说,“不会,师尊早将他救回去了。但大师兄倒有可能想找到我们算算帐来,不肯轻易打道回府。”
我从容就义一般,对三止说,“嗯,大师兄也是看过二师叔尊的话本子的,上面的情节全是这样的。若是二师叔尊遇到那个选择的情境,一般都会是像我们这样,好自为知的量力而为,量力过后自知是个不敌,就必会,求个性命保全,先行别过去,再做打算,我对不住他的地方,就是连个道别的词汇,也没有来得及同他说。算是个不告而别。”
我抬起头,蓦然发现眼下从空中高高抛下来的白光并不是鲜鲜日色,而是一道居高临下的锐利目光。而且,这道目光确是不可多得的锐利啊,足可见其道行的深广。瞬间明白一个道理,白衣公子确实不足以白衣为据,而付诸寻找。因为,面前这位公子,身着过白的白衣,并非不明朗俊逸,且实是一身的杀气。但他却不是我梦中惺念的白衣公子,而是那个我还来不及别过,就已经将之别过的大师兄。但为什么这么深道行的大师兄会打不过任一一个凡人。
我来不及发出感慨,怯懦道,“大师兄,你几时移形换气,来得此处?还有,你怎么穿成了这样?”
大师兄一把将我拉到他身边,喜极欲泣一般,“他还没有把你卖掉。太好了。”
我想,我需研制一种灵丹妙药,来治治大师兄,这过于宽广的想像力。
我向回抽手,不妨大师兄暗加仙力,我人已被甩在他身后。我努力探出头来,对大师兄说,“大师兄,三止他一直在惦念你。”
语过天未晴,大师兄看向三止的眼神分外幽怨,身体一直在抖。
我知道大师兄一向是这样的,多愁善感,小题大做,马上回想起,二师叔尊的手抄本中,是有一段关于如是场景的描写,写的是一位公子上山拜师后,拐走了师妹又将其卖了,这师妹的大师兄便与这位公子决斗于初月的天崖之上,最后斗成了白茫茫的一片。结果不明,无法参考。
大师兄一定是将现下一出,设想成了那般从属了。
遂我对正在蕴仙谛的大师兄打差道,“大师兄,我们来到此处,就想求取借兵与那些和尚搏命。怎知,知易行难,处处艰险。所以……所以……”
我悄悄附在他耳畔,“三止虽然只是个凡人,但很厉害,一招可以杀死二十四个人。”
大师兄顿时面白如雪。
我又语他,“而今之计,只可智取,不可强求。”
趁着大师兄思考回味,我踱出他身后。想了想,终于打听道,“大师兄,是师父救你出来的吗?”
有一只苍蝇打大师兄眼前飞过,大师兄向空中一浮喊道,“这个畜牧。”
我想,“大逆不道啊大逆不道。”
从前,我以为人的聚散离合都是事出有因,便固执地以为,天下所有一切都必当事出有因,而像我们三人刚刚还咬牙切齿,深以对方对恨,而现今,则勾肩搭背直赴前程,真真是生动和谐至世理之外,让我由衷惊叹,凡事也不必要、非要问个所以然,只是然了就好。
但大师兄说,我们刚刚找到了一个共同奋斗的目标,即为打倒静月寺的老僧。对此我持有相反意见,我认为,我们没有理由,对一位风烛残年的老僧动手,而且就算我们将这位老僧斗殴得闪了腰,着实有些不像话。但这些都是道德层面上的事情,大师兄根本就不以为然。铙是我苦口婆心,他仍是一意坚定。
大师兄说,“他其实是一根崭新的蜡烛。”
我说,“对,他不懂得为人仪表,即是真的风烛了,也要将自己装成强大的一根……”语过一半时,我真实要表达的含义,已经在一瞬前被我忘却。
三止说,“我们要去一下朱雀宫。”
我问,“为什么。”
大师兄,“干嘛听你的。”然后将头扭向另一边。
三止从怀中摸出一个掐丝的金狮对我说,“这个你仔细收着。”
我接过去,抬眼看了看他。三止明亮的眼眸中,出现大师兄正情窦初开的眼神,他说,“三间,借为兄我过过手泽,这朱雀宫诚然去得。”他伸过手,取出我手中掐丝小狮子,转身向我们的回路走去。
不成想,一条笔直又宽阔的大路上,偏偏有一只颜色异常鲜艳的鸟儿,拦住了大师兄的去路,横伸开两根玉米大小的彩翅,即刻将我大师兄挡得严严实实。我想,能让大师兄应劫的事物,还真是种类繁多,生生的不拘泥啊。
定睛,是一只有点熟悉的半仙鹩哥,一身的丹穴山乡土气息,还有父尊的儒语气息相杂糅。我与大师兄对视一眼,意在让他辨别一下,这只仙鹩有没有伪装的可能。结果大师兄习惯性的闻到父尊的气息,双腿发软趴跪在仙鹩脚下,铸成一尊罗汉伏像。
那厢,仙鹩借来孔雀仙屏“砰”地一声绽成功德无量满屏。不想一时,尾重头轻,略略有些不稳,险些自平地上来个倒栽葱。吓得一张繁羽覆盖得严重的脸颊亦是红了红,脚下自挪了挪,终于寻得了个稳当的角度。“哼哼唧唧”站好,看那意思好像是刚刚一下就闪了腰。我真心觉得它披着那幅孔雀尾是有些沉了。
我见他站得痛苦也不知是花了多少时辰飞来的,当即昧着良心夸他身形卓荦。
半仙鹩笑受,以彩翅掩口,偷笑了一时半刻后,才从打花羽裤中抽出一件物什,左右摆弄得精细,重又捏了个小嗓儿,细声朗诵时,用的是孔雀的仙态,“令三梧、与三间、三止,全速除去画中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