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王只是对弄雪说,要她在十五天内学会箜篌,接下来就并没有说出什么话来。仍是用王子的目光眺望着窗外,那一株并不知名的,昨日才打了花苞,今日就昂然怒放的什么花。
但他没有说出来的下面的话。弄雪其实明白,虽然只有学十五天的时间,但他要她娴熟得,像是会了十五年。
弄雪非但没有被这个高要求吓倒,反而在目光深处开起,袅袅的期望。
我的灵魂还在忧郁得别扭着,十五天要等于十五年,这种非常的要求,很难达到。如果是我,就一定要撞墙、绝食、搞暗杀、要不就去装神弄鬼,总之,是想尽一切办法,度绝显王的一切非分之想。要不干脆就牺牲色相。
只是下一瞬,这个已经坠入情海的风月高手,就很不高手地
着急着确定,“能,我能。”
果然,事实正是如此,她的每一个决定,都快我一步。
我很伤心,眼藏由此盛开,可以看到,显王眼中的弄雪,一双眼睛如水草芳美的蓝田,不由自己主宰的命运,却无一分畏惧。
就只是坚定地望着他,目光舔过他的每一个转侧。然后,在心中连绵成美丽图画,就算要将他寂寞长眠在自己心底,也绝不多言一声后悔。
最后,很是艰难地从他脸上移开目光,只是盯着自己的鞋面。
他看着她若有所思,几乎是没有预料地问出,“住的可还习惯。”
观察他目光,竟然是我之前一直都没有见过的,多情似故人,如此相亲相爱的一句话,音色相拂间,随夜风柔递。真真的是暗通款曲。
我定定瞪住他,直到弄雪的声音如雪生香,“承蒙殿下照拂。民女感激不尽。”她说的是真话,但也是假话,真话是她是有感激,假话是,那不仅仅是感激,她已经深度地爱上了显王,并私下里想要为他做,所有能做和不能做的一切事。
我觉得,我有一点明白世间的女子了,她们往往太性急,以为这一眼就是一生,或是三生。其实一眼就只是一眼。
画面的最后里,显王说出意味深长的一句话,“我不要你的感激……”一声蝉鸣,磨灭了后半句。我猜那是什么呢?
七月夏意欣盛,月笼温水,枝叶随风偶尔相拂,灵魂的我不能明白,显王怎么会对一个风尘女子情有独衷。
况且,这个独衷是发生在,他对与有着与他深爱的那个王后,一模一样模样的芳玄百般主动之后。
半刻钟过后,显王一双手,握住弄雪金银丝滚线的宽大衣袖,经目光返来刺目光泽。
弄雪仿佛正是被这金丝之上的龙形刺到,刹然间想抽回手,而显王却在此时目光婆娑,微微施力,使弄雪并无可能抽回手,充满磁性而略有恍惚的声音,袅袅穿过彼此的耳畔,“别离开我。”
弄雪抬起头愣住,是因为灵魂的我受到惊吓,一不小心有点膨胀。否则她一定不会像烫着了一样,这样促然地抬头。我想,她一定会如荷花初绽经风,连摇曳都是小心翼翼。一举一动都要赏心悦目。
不过,眼下经我灵魂的妨碍,一切都是那么的反复无常。偶尔一惊一乍。就好比现在,我极想抖开显王的手,因为大夏天的,他的手有点热。
这个想法还不到尽头。
狭小的空隙之外,弄雪一直萎顿的真实灵魂,却不可思议地从中挤出,她破碎般的声音呢喃的是,“我……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
他的手游移到她的肩上,这回,我感觉得出他手掌温热有些灼皮,但可确知动作已然尽量放轻,终于,紧紧将她搂在怀中。
我自动缩成灵魂的我,让她自己的灵魂去好好体验。
不过,显王的手还是让我和弄雪好好地一起颤抖。
原以为,接下来的一切会如何的不堪,但紧紧的拥抱之后,在由于害怕而盛大开放的眼藏中,我突然看到了景王似有疑惑的目光。
清暖的圆月,映入屋中,我才发现,蜡烛不知何时已灭,莹润的月光拓黑了一切不需要的背景,就只有他们二人在月光下细细闪光。
这样相拥里的弄雪,一脸幸福而惊悸的红晕。但显王的满足感却在下降,就像是一种虚幻的希冀,忽尔成真,却又发现用去换它的东西,才是自己想要的爱物一件。于是,陷入一种终难解的自我的困惑。
而这样的困惑,又往往是真的无解,就只是生生的一种截断。于是,眼前的一切并没有向下发展下去。
沉默良久,他有如莹墨的目角,微微向上挑动,月色映在脸颊之上,勾勒出一个似幻亦虚的笑,“太晚了。先去睡吧。明天,我会派人送来箜篌,再请一位名师,来好好教你。”
弄雪漆黑的眸子中闪动一丝无措。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怯怯地由着他放手,惊怔地看着他飘然转身。才想起来要点点头,但他已经看不到。
显王走到门前时,略有着停顿。她心头蓦然窜过欣喜,以为他会停下。
但他只是拉开房门,连背影也消散在门前。
一切的经过,形同幻觉,一直不能握到手心里。
我却觉得,人间的爱情,比我原想像简简单单两两凑成一堆,要复杂上许多。譬如,刚刚的这一段,我就弄不明白它的爱恨范畴,看起来无爱又有情,可想说,有情,又觉得是生生的无情。简直比大师兄要学的各种法门,还让人难以领悟。
这是我下山来,第一次想念天虞山,也是第一次,因为自己曾揭发纫秋姐姐是一只狐狸精而后悔,她再是什么妖精,也没有来害过我,而最终,也我也不是由她来害死的,却被自己害死了。
当然,我大师兄在害我的过程中,也狠狠出了些力气。可见命中的良人,他不是看着是良人就是良人,他是因为是良人,才看起来是良人。
而且至于大师兄,他就是我命中的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