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静静听着素月低述,却好似浑若无闻一般。心思早转到昨日自己同淑美人说的那番话上,之前,做了那样大的文章惹得淑美人一惊一乍的,要她做的事情却是简单不过,只是让她时常去见弄雪,与她情同姐妹的最好。又翻出一本曲谱给她。也不过是告诉她,这弄雪很是擅于弹弄箜篌罢了,再多的就没有说了。只因为这位淑美人纵然是糊涂,但到底也是怀着一颗妒心的小女人家。那点心思便是天生的。王后又如何不懂,不说得太透明也自是有自己的考量。乃因着,她早已看出这位淑美人绝不是那弄雪的对手。
那淑美人听王后说要自己多去亲近弄雪,一时转不过弯儿,脸上颜色微有泛白,还以为是王后偏宠于弄雪。但是自打见了那曲谱,倒是眉开眼笑。她从前也听说这弄雪很是擅长于抚箜篌,不想,王后却是意欲培养自己与她树敌。心思有一刻的徘徊,当下那感动的意思即涌了上来,脸上添了三分桃花一样的颜色。心里还想着,是亲三分向。这位娘娘如此就是显示了照拂之意。
回去之后,翻看着乐谱更是见了笑意。这可是一本失传已久的乐本,上面记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曲子。若是这般弹了出去。她目光视过这小小的院子,面上油然之间做出笑意来。
素月扶了青文坐妆镜前,青文才结了这一段回想,从镜中视着素月,只等她说出自己的意思来。素月刚刚见了王后那般的情形,知道是在想事情,早就噤了声,这会儿见着娘娘给了示意,才重新提起了话头。说是知道弄雪底细那个老鸨怕是已经不中用了。
王后提起银盒中的簪子,顿了顿,“那人也不是不能用一用。”说着又甚为随意地在盒中拣了拣,“本宫只是想着这个情由谁来接呢。”
素月在一旁执起牙梳,将王后的青丝解开如长泻的瀑布,流满了整个后背,再一一细细从头梳起。王后一直很重视梳头这件事,每天最长的时间都是花在这上面。而且往往也还要重复梳上几次。又常常在这当中做一些事情,素月早知道王后这便会发落了那老鸨的事情。
王后似乎是被素月这几下的手法梳得舒服,微微眯了一下眼,“要不就都让那丫头承了去。你去让银嬷嬷留下那人身上的信物,径交给淑美人身边的嬷嬷,此物就由她拿去给弄雪看一看吧。”素月心道,这可是打草惊蛇,只是这蛇却未必惊得住。
王后从镜中将她看过一眼。“你认为如此不妥。”
王后一直很倚重素月,从家里带她入宫时,也曾让她读过不少的书,为的就是自己有想得不周的地方,让她花心思填补,也自然是信得过她的。
开始的时候,素月觉得王后这扫移祸江东很好,但是那弄雪也并不傻,自然知道这般的事情,一位刚承天恩不久、家世也不强劲的美人是做不来的,早晚会想到了王后这一节,如此便是与王后亲自下手无异,过早地暴露在弄雪面前,便是移到明处。只是这般的人选手头上也没个正好。面上就有些拿不定主意。只是想着一条这件事还是要让淑美人与弄雪一起发现得好,而在此之前却需要给她树一个无药可救的敌才好。
如此婉转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意思。王后便点了点头,“不是本宫要小题大做,这个弄雪总是让我有一种异常奇妙的感觉。她与那些女子都不一样。并不是紧把着王上,那种若即若离的劲头总是拘得正好。王上从小生在深宫之中,自然是没有见过这个。那些女子又都是生在深宅大院,便是本宫自己也免不了要着了她的道。说来树敌。我想那最好是慧妃。”素月一直与王后理着这乱头绪的事情,手上的功夫却是一刻也不曾耽搁,早梳好了一个迭月髻,再层层叠叠缀上去好多的金钗款,沈静端庄正是王上喜闻乐见的发形。
“先时,娘娘让她去见慧妃,可成就了如今峰回路转的好处。”素月,取过娘娘的斗粉彩的泥金灵绣香缎,缓缓抖得开放,用得力气与角度都正好,王后微展了双臂便已经披加到了身上。“此话怎讲!”王后由着她将腋下的盘扣扣好,轻飘飘的那么一问。
素月手上利索地扣好了一列的盘扣,又开始抚平这香缎假生出来的褶皱,“那慧妃从来的刀子嘴,那日的事情本就是气不过,见到了弄雪便将气一股脑发在了她的身上。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慧妃身边的小德子,传来的,必是真事无疑。只是奇了那雪妃,不过是陪笑听完了,浑无事的一般走了。那是扰得那慧妃咳了半日,差点上不来气。”
王后此时也倾着目光将自己身上这身新香缎打量了一番。做工精道,针脚密压、走得笔直,却不显生硬,更见了慧气在里面。必是出自江南灵巧的女红之手。王后想了想,便又重新落了座,抿了一口黄花梨木桌上的温茶,似乎是怔怔出神。素月向着帘处抬手,机灵的小丫头赶紧探进头来,见着素月比了一下茶壶,便极是灵巧地将手上早预备下了的新茶换过,转而又退了出去。
素月顺势将手心的新茶重递给王后。王后随意接了,放在鼻间嗅了嗅,低头淡淡抿了一口。心想着,这慧妃一定是在怨怪于我。那一日她早吵着不舒服,自己却没有见她,不过是传话不准她不去。她那时必然是硬着头皮,强打的精神一道去了。
自己原本还担心,她见到了王上会如何说辞。哪知到了今日,王上也未去亲见她一遭,不过是遣了近身的内侍传过去两句安心将养的话算作嘱咐,也只表皮上的寒暄罢了。后来,自己让弄雪去的这一招,在她看来竟像是在示威吗。遣了王上身边的正当宠的亲妃前去,让她瞧着堵心。这女子不过是太较真了。和那高高在上的男人万分较不得真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