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过后,寒冷的冬季似乎很快要过去了,眼看要立春了。
一连好几日的晴好天气,地面上厚厚的积雪已经慢慢化了,露出褐色的地面。
丞相府今日也是格外的热闹,仆妇和小厮们都忙的不亦乐乎。
他们在相府的门口挂着彩灯,上面罩着五色漫天帐,地下铺着黄毯,直通内宅。
戌时未到,苏辄就领着男丁在大门外候着了。
不多时,忽见一对红衣太监骑马缓缓的走来,至门前下了马,早有小厮帮着将马赶着进了预备好的马厩,那红衣的太监便垂手面西站住。半日又是一对,亦是如此。不多时便来了十来对,众人可以听见隐隐细乐之声。又有值事太监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一队队过完,后面方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金黄绣凤轿子,缓缓行来。四十名小太监簇拥着,另有大约二千名羽林军保护在旁。
待轿子到了相府门前时,一名穿着青色宫服的大太监唱道:“皇后娘娘驾到。”
苏辄领着众男丁跪接了。
按照礼制,皇后是可以到了内宅门口才下轿,而跪在地上的亲属当是有贴身的太监扶起。
可是,轿中的皇后却是自己拉了帘子,太监慌忙抬手示意轿夫停了轿子。自己走上前用右手拉着帘子,左手悬在半空。
苏皇后扶着大太监的手下来,快走了几步,上前扶起地上跪着的苏辄道:“哥哥,快快起来,咱们用不着这些个虚礼。”
“谢娘娘恩典。”苏辄站起来回道。
“哥哥。”
“好,哥也不忙这些个虚礼了。快,快进屋,外头冷着呢。”苏辄笑。
“好,我前日听小安子说,你要在今日认一个干女儿,可把我高兴坏了。昭儿也听说了,说是一会也要来看看呢。你这干女儿在哪呢?”苏暮雪挽着苏辄的手笑道。
“是呢,在内室门前候着呢。”苏辄笑。
“走赶紧看看去。”
一行人,步行去了内院。
楚云烟并丞相府的内眷都一齐在内宅的门外按品阶跪成一排。
由于楚云烟身份比较尴尬,苏辄便安排她跪在自己的夫人后面,当真是以丞相府嫡小姐的品阶来的。
苏皇后一进屋便立马扶起大嫂元氏道:“大嫂,快快起来罢。”
又对众人道:“今日省亲,各位不要拘束,都起来罢。”
众人听言,谢了恩也都站起来了。
苏皇后眼睛盯着一众女眷,一眼就见到了盛装的楚云烟。她走到楚云烟跟前笑道:“你便是哥哥要认得干女儿罢?”
“民女楚云烟,参见皇后娘娘。”楚云烟行礼道。
“嗯,是个不错的孩子,不过,看着有些面善,我们可是见过的。”苏皇后拉了她的手笑道。
“当然见过,你们还有不小缘分呢。不过,这个一会再问也不迟,这外头风大,虽说快到春日了但这天还是寒的,还是进里头说话吧,早就烧好地龙等着你呢。要是再在这寒风了站一会子,没得有引发你的旧疾。”苏辄笑着接话。
“嗯。”苏皇后应了。
一行人,有跟着进了内宅。
少时,女客都一班一班的来跪见。男客也都穿着朝衣上来请安站班,接着便有那班男客都递进手折来请安。
屋里的地龙烧的滚热,众人请安毕。
苏皇后便去了大衣坐在上首,拉着自己嫂子并几个女眷说话,楚云烟也在一旁作陪。
元氏笑道:“皇后娘娘此番省亲不易,该是多歇下才好啊。”一面又问婆子们:“那几位御林军卫可是安排好了?你们赶紧打扫房间,可是安顿好了吗?”
说话时,已摆了茶果上来.元氏亲为捧茶捧果.
“嫂嫂,何须如此操劳,这些个小事当交给下人来办,你这事事躬亲的没得累坏了身子。”苏皇后笑。
“不妨事的,我早习惯了这些个事情,要是哪日不做了,便闲的慌呢。”元氏笑。
“即便如此也合该爱惜下自己的。”苏皇后笑,又携了楚云烟的手问道:“刚说我在哪里见过你,现在是越看越面善了。”
“娘娘,我们确实见过的。六年前,皇上寿辰,我和二姐姐一个献舞一个弹琴,二姐姐身上不慎沾了花粉,引发娘娘的旧疾。”楚云烟答道。
“哦,我记起来了,你是慕容府里的四姑娘来着,你的琴弹得不错。”苏皇后恍然道。
“我也记得你呢,只是后来慕容府传消息说你被强盗抓走了,怎么……”以为与皇后相好的礼部尚书夫人董氏问道。
“是这样的,我娘亲被慕容将军从边境就回来时便有了我,慕容将军不忍我们母女受苦便收留我们对外只是宣称我是府里的四姑娘。前一阵子,我师父路过慕容府的时候,看中了我,便带了我去天山学艺去了,因为师门严苛,学艺不成不准下山,没得耽搁了几年。慕容府以为我被强盗抓了去,还找了好长一阵子呢。我回来后就立马去了慕容府,拜会了慕容将军解释了一番才罢。”楚云烟笑道。
“哦,原来是这般,可是苦了你一个小姑娘,平白的就被污了名声。”苏皇后唏嘘。
“谢谢娘娘垂怜,民女无碍的。”楚云烟回道。
“瞧瞧,我们娘娘多疼这丫头,这可是我认得干女儿呢,您怎么就抢了呢。”元氏笑。
“就你会贫嘴,我没有公主,疼疼这丫头怎么了。”苏皇后笑。
众人又是一阵笑闹打趣,楚云烟笑着应和。
又说了几回话,便见一个大太监上前来,问道:“筵宴齐备,请娘娘游幸?”
“瞧,我这出来一回,便欢喜的忘了时间了。走,咱们去吧。”苏皇后笑道。
说着,苏皇后站起身,早有一旁的大宫女唤作红豆的替她披上大衣。
苏皇后出了门,早有执拂太监跪请皇后上舆,于是抬舆进门,后面的众人也跟上。
出了内院的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且院中树木山石随处可见。
再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一间向南大厅之后,便到了仪门内大院落,这一处便是丞相府的省亲园了。
只见园中两边的石栏上系满了水晶玻璃的各色风灯,顿时园中如同白昼一般。园内早已布置好了一排排长桌,桌上摆满各种点心菜肴。
苏皇后下舆被引至上座,其后众人按照品阶皆落了座。
执事太监拿着银针验看了苏皇后面前的菜品并一一试吃后,方有太监唱道:“娘娘赐筵。”
听罢,众人方下箸。
饭毕,又有班主带领十二个女戏,在楼下正等着。只见一太监飞来说:“快拿戏目来!"那班主急将锦册呈上,并十二个花名单子。少时,太监出来,只点了四出戏:
第一出,《豪宴》,第二出,《乞巧》,
第三出,《仙缘》,第四出,《离魂》。
待演完,撤了面前的筵席等物,苏辄便站出来道:“臣,草莽寒门,鸠群鸦属之中,才疏而学浅。岂意得征凤鸾之瑞,今贵人上锡天恩,下昭祖德,集山川日月之灵秀,表巾帼裙钗之贤德。幸及辄夫妇,且今上启天地生物之大德,垂古今未有之旷恩,虽肝脑涂地,臣子岂能得报于万一。辄半生戎马,朝乾夕惕,忠于厥职外,唯望报得君恩。吾之二子,虽无济世之才,惟业业兢兢,勤慎恭肃以侍上但求无过也。然,乃未意吾孟不禄之急也,今膝下只余一子,吾室凋零。楚氏有女,温良贤德,亲仁敬长,吾心甚慰。今欲收之为女,望贵人赐下恩德,以慰余孤老之奢盼。今当别离,皇后切勿以辄夫妇残年为念,当自加珍爱,不懈侍上,庶不负上体贴眷爱如此之隆恩也。”
皇后答言:“卿之所言,本宫甚为欣慰,准卿所奏,楚氏云烟赐入吾族。”
“娘娘恩德,谨遵懿旨。”楚云烟出来谢恩叩拜。
转身又对苏辄夫妇拜倒道:“楚氏云烟,稽首叩拜义父义母。父母亲恩不敢忘也,即日必将守孝悌,怡亲忧。”
又拜了三拜,接过苏辄夫妇赐下的碗箸,礼方成。
接着,又拜见了族中一干亲戚算是正式成为丞相府的干女儿。
待众人都认亲完了,苏辄的二儿子苏祎走出来,拿出一枝小巧匕首递给楚云烟道:“妹妹,我是二哥,没什么好东西送你,这把匕首我一直带着,送你吧。”
旁边的元氏用手指点着苏祎的额头笑道:“你这孩子,她是女孩子,怎么能送妹妹匕首呢。”
苏祎摸头:“娘,儿子从没送过女子礼物,这个匕首是我从小带着的,想着就要把它送给妹妹。”
两人在说话,楚云烟看着眼前的两人,忽然觉得眼睛蒙上一层水雾。
她居然从两人的身上,找到一种久违的叫做亲情的情感,眼泪大滴大滴从眼里涌出。
把一旁的苏祎下了一跳,慌了神想伸手,又碍于男女之防,急的在原地手足无措,道:“妹妹,妹妹,你是不是不喜欢,你要是不喜欢,二哥哥就丢了它,在给你找好的,找……找你喜欢的,一定会找到一个你喜欢的,你……你……别哭……别哭啊……”
说着就要丢了那匕首,楚云烟慌忙接了过来抱在怀里道:“不是,二哥哥,二哥哥,我很喜欢。”
“真的?”
“嗯。”
“那……你哭什么?”
“我高兴啊,女孩子高兴和不高兴都喜欢哭,你不知道吗?”楚云烟抹着脸上的眼泪笑。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人了,还爱哭鼻子……”元氏笑。
“呵呵,妹妹喜欢就好……”苏祎笑。
一时,三人又玩笑了一回,回席不说。
接着,苏皇后又赐下赏赐给众人,并命了大太监过来传令云烟明日进宫陪侍。
楚云烟随众人谢恩已毕,执事太监启道:“时已丑正三刻,请驾回銮。”
苏皇后听了,便掉下泪来,与众人道别,上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