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的山洞里，回荡着岩内暗河的潺潺流水声，泉水湿润了这岩洞的内壁，在凌厉的凸起处滴答滴答地滴着。
雾气弥漫的岩洞，深处一人一兽相对而立。
白衣男子不怒自威，从血脉中散发出的威压令一旁的龙首驳兽有些招架不住，四肢都微微颤抖，灵魂深处传来了一阵呐喊。
这就是上位异兽的威压？！
惊诧且崇拜的目光投射向面带微笑的少年，于秦心中的苦涩更盛，人家生来就有这种逆天的资本，但自己又有什么呢......
想到这，他本就黯淡的龙瞳更加淡无光彩。他生来就弱小，不管怎么努力，都只能困于修炼的路途之前，却迟迟迈不出那关键的一步。
道何人生？人生何道？
有了驳兽的身体，却没有他们一族强大的修炼资本，这就是最令人无奈的止境。
“于秦，你累吗？”
恍若没有看见后者眼睛里的暗色，轩辕瑞直直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缓缓道来。
这种看似不着边际却一语中的的问题令于秦诧异地僵了僵身子，而后一股酸楚涌向心间，低下了布满黑鳞的龙首：“这么多年了，累又怎么样。命运就是这样，就像在百丈深海里被丛生的水草缠住。我越是挣扎，它就捆得越紧，就像永远挣脱不了的牢笼。总有一天，我会渐渐窒息，直到没有了呼吸。而，那感觉，就算我有一天死了，消失了，这世界还是一样地运转，没有丝毫波澜和痕迹。苍龙大人，这种感觉......你体会不到的......”
声音越说越小，于秦低着头，满声泣然地娓娓道来，像是一条被抽了脊梁的丧家之犬。
“懦夫。”
无情地话语轻飘飘地击打在于秦布满裂痕的心头上，却犹如铜钟落定，震颤了命舛之人的命运。
眼中有些威严，轩辕瑞平视着于秦，就这样僵持了半柱香的时间，气氛诡异得仿佛落针如磬。
“哎......”
“我懂你的命运，也懂你的困苦。”
抬起了手，轻轻地放在龙首之上，有些像是远古部族的祭祀为加冠之人举行的仪式，但此刻却没有那种神圣庄严的感觉，有的只有温馨。
“可是你还有爱你的人啊，你有什么理由放弃命运。”
一句话，狠狠地砸在于秦的心间，黯淡的龙瞳顿时渐渐聚焦，像是回忆着什么，穿越了千日，回到了最初的地点。
“秦，明天就是族中长老为我们开启血脉的仪式了。你准备好了吗？不过你肯定没问题的，你可是族中唯一一个出生时天降异象的天才啊。”
狞厉的岩石洞内，两头小驳兽相依着卧着，看着洞口外如倾盆而下的落雨，雌驳扭头对着身旁眉宇间充满着英气的雄性驳兽笑了笑。
“哈哈，我于秦可是将来要带领着族群冲出这牢笼般的章莪山，冲入广阔的山海世界中去的。晴，等我强大了，一定会带着你，去看看族中图谱中记录的临仙花海，奔跑在光彩斑斓的鲜花海洋里，感受与众不同的美丽。还有，我要带你去氤氲灵谷，凌锥望天峡，还有还有......”
小雄驳“哈哈”大笑，语气中满是憧憬与坚定。
“恩，我等着......”
...
无情地雨噼里啪啦地下着，每一滴雨点都像是利剑一般，束束都不偏不倚地插在了小雄驳的心脏上。
好大的雨啊，比以前哪一天的都要大......
抬头看着灰暗的天空，像是看见了自己茫茫人生路途的镜像，一滴混合着雨水的泪滴顺着他的脸庞滑下，没有苦涩，只有淡淡的失落。
好冷......
低头看着水洼中的自己，于秦像是看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哈哈哈哈！”
“哈哈哈！”
“啊！！！为什么！”
仰天大吼，想要将心中的压抑尽数发泄出来。但骤雨停止，只剩了一盆浓浓的绝望填满心房。
呵呵，天降异象的天才......
没有血脉之力的废柴......
“秦！你别这样......我们回去好不好，我们去求族长，求族长为你注入血脉。”
小雌驳跑来，亮晶晶的眼眸里满是心疼。
他本应该是拯救族人的天才啊！为什么......
“晴，你回去吧......我是个废人，不值得你这样关心......”
“你说什么！你怎么能这样放弃！你忘了......你说过要带我去临仙花海，在漫天飘散的花瓣雨中奔跑，还有，我们一起去氤氲灵谷，你说你要为我用那灵池的水酿造世界上最甘甜的仙露，还有......”
“别说了！晴，那是假的！那是我骗你的！都是笑话，哪有什么天才，哪有什么英雄，这世上的人都是傀儡，被命运无情抛弃的玩物！我们有什么资格，去反抗命运！我们......不配......”
“不是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还有救，一定会有办法的，族长他实力强大，一定会有办法的！相信我......”
...
“废物，我驳族何时出过像你这样的废物！枉族中一直将你视为最重要的天才，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个废物！”
一掌轰出，瘦小的驳兽倒飞而出，血花在空中绽放，那样凄然，仿佛传唱着婉转的悲歌。
沉重的话语与怒吼，将小雄驳心中仅存的希望击碎了，碎片散乱在风中，化为粉尘，再也回不来了......
“族长，求求您。帮帮于秦，他是您的弟子啊，求求您！”
嘤嘤的哭泣声惊醒了快要昏迷的于秦。
晴......不要这样......没用的。
呵呵，废物......一生都是废物，再怎么挣扎，还是废物......
“晴！”
一滴泪顺着眼角流下，流到嘴角时，瘦弱的驳兽猛然间大喊。原来泪，是这个味道，和那个下雨天，不太一样......
“懂了吗？每个人活在世上，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个我们愿意付出的人。所谓生命，就是要向花朵一样绽放在他人的命运里，去歌颂，去奔跑，去张狂地向天大吼。命运，为了别人，就是为了自己。”
轻抚着于秦的龙首，轩辕瑞神色间充满着别样的意味，抬起头，望着洞外的天空。
“你知道吗？我有个很重要的亲人死了，而能令他重新活在世上的，是一部叫做‘往生诀’的奇书。但寻到那等奇书的几率不亚于大海捞针，可是就算这样，我还是要找，用一生的时间追寻它，就算死。”
“有个女孩儿为了我付出了近乎生命的代价，而能救她的东西，就在章莪山巓，虽然危机四伏，但是就算死，我也会得到那东西，将它送出章莪山。”
“我答应了一个承诺，要取得狰兽之角，我知道，我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但就算是死，我也会割下他一角，将它送出章莪山......”
“有一个老人嘱托了我一件事，我必须要做到，否则，万死难辞。”
定定地看着面前这个将“死”字轻描淡写说出来的少年，于秦眼神有些呆滞。
每个命运坎坷的人都挣扎在自己的牢笼里，他们都以为自己最惨，自己最衰，自己的命运最坎坷。
但是，谁都有自己的牵绊，都有不如意的事情，都有为了一件事舍弃生命的决心。
只是我们都还浑然不觉罢了......
“于秦，我问你！若我给你荣耀，你能否还给我一个强大无匹的亲信！”
陡然间，轩辕瑞变了气质，如一尊仙王，傲坐在王座上，低首俯视着茫茫苍生。
被轩辕瑞这突如其来的凌厉语气震得有些眩晕，于秦呆呆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