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俗话叫“挖坑容易,填坑难”。宁渊一瞬蹲出的大坑,花了两天的时间才给堵上。
这两天之内,只有老道一人在院中喝酒监工,也不见大黄影踪。问这老道,这老道只说些“大黄贪嘴吃了自家的大力神丹这番出去发泄去了”的话来搪塞他,便知这老道嘴里浑没半句实话,便不再问。
第二日夜里,宁渊睡得迷糊,正做得黄粱美梦之时,忽觉脸上一片清凉,似是有水低落。
睁眼瞧去,大黄蹲在床上,口中流诞。大黄似能瞧得出宁渊面露不解,叼了宁渊的道袍衣角,把宁渊拉到了院中。
老道于院中站着,穿了新置的道袍,背着葫芦,腰间斜插了一把长穗宝剑,还破天荒的洗了头发,也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
见宁渊来了,说了一声“随道爷五指峰捉妖去也”转身走了。宁渊犹自木然,不知老道整的这又是哪一出,身下大黄催促,便随了上去。
这五指峰是燕子山最高的山峰,山高林深,白日里也是难见光照,除了打柴的樵夫,鲜有人迹。真不知那张家大少如此想的,到这深山老林踏青。
此时已是深夜,山间起了一层轻雾,透了月光,树影微微晃动。饶是宁渊自负胆子颇大,也觉后背发麻。
上山之前老道还与宁渊不住拌嘴,这上山之后也难得的没了动静。只是让大黄在前开道,自家在后面跟着。宁渊瞧大黄似是轻车熟路,便猜得这两日老道必是让这瘦狗前来探路了。此时生怕跟丢了老道,便紧走两步追了过去。
两人随大黄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停在了半山腰一处山洞之前。洞口有两丈之高,那洞里往外射着妖冶红光,散着腥臭之气,这便应是那妖怪的洞府了。
“那些腐儒准是闻见了这洞中之气才害病的,也亏他们胆小,若是胆子再大一点深入洞去,没准就当场毙命了。”老道沉吟道,撩开了洞顶垂下的树藤,进了山洞。
二人一狗进得洞去,老道让宁渊含了一颗祛邪的丹丸,让他在洞口候着,自家抽出腰间宝剑,掐一个剑诀,那宝剑登时蓝光透体!
老道一剑当胸,道袍无风自动,豪气顿生,大吼一声:“关门放狗!”把宁渊惊得险些吃下自己的舌头。
这老道惊世骇俗的一声喊罢,大黄便蹿了出去。宁渊眼前一花,老道也不见了!
耳听得洞内是轰隆隆响声不断,时而犬吠,时而兽吼,时而传来老道怒骂。这番斗法,洞内狂风大作,不断有大石掉落,宁渊只得出了山洞,趴在洞口往里观瞧,却因这山洞奇深无比,斗法之处恐怕还在洞底,却是什么都瞧不见了。
这争斗之声半柱香不到就停了下来。宁渊不见老道出来,也不敢进去查看,心下也是着急。
过了半个时辰还无动静,宁渊一咬牙,心道:“死便死了,那老道虽是刻薄但总也是周大叔的师兄,咱也不能就这般走了,怎么也得把尸身扛回去……”说罢便顺着洞边石壁,摸了进去。此时洞内已无红光发出,宁渊也不知走了多远,到了一处溶洞之内。
这溶洞之中,却觉别有洞天之感。
洞顶尽是闪亮石锥,像是晶石之属。借着石锥光亮,宁渊打量了这溶洞一番。这洞内一片狼藉,满地的破碎杯盏肉食果子,再往里瞧,一个六尺高的黑毛怪背对着他,双手隐约往口中送着什么东西。
“坏了!这老道必是让这黑毛怪给吃了!”
宁渊想到这里,怒上心头。也不管打得过否,足下发力,一脚便踢了过去!
踏入先天之人,手足皆有开山裂石之力,这一脚宁渊使上了十分力气,又是趁虚偷袭。那黑毛怪察觉身后异响,还没能回身,便被这一脚送上了半空,轰然嵌入了洞顶石壁之上。一张黑皮,晃悠着从洞顶掉了下来。
宁渊哪还管得了这些!收足便跑到了刚才黑毛怪立身之地,一看之下,便觉苦楚:一副血红的腔子,犹自散着热气,老道的宝剑如今插在地上,上面尽是鲜血。
宁渊悲从心来,边收拾骨骸,嘴里边说着:“牛鼻子你平时虽然对小爷刻薄,但也总算是提点过小爷,小爷回去给你在宗门院外寻一个风水宝地,把你和大黄葬在一起,让你俩来世再做兄弟…咦?怎不见大黄尸骸,莫不是已经被那黑毛怪吃净了……”
宁渊这厢忙活着,冷不防听得头上传来一阵嘶哑之声:“兀那小贼!咒你家道爷!哎呦…疼死道爷我了……”听得是老道声音,不由大喜,往洞顶瞧去,只见那老道奋力跃下,那洞顶尚留一个清晰人形。
原来,这一道一狗进洞之后,便与这洞主黑熊怪斗起法来。老道费了好大功夫才将那黑熊怪斩于剑下,瞧得黑熊怪一身的油亮毛皮,便想剥下来冬天做身皮袄。
老道剑法高明,须臾间便剥下一张熊皮。这边刚披上熊皮,给大黄显摆之时,宁渊便一脚杀到,才有了后来这许多事情。
宁渊再仔细瞧去,那条瘦狗却蹲在十步之远,啃食一只烧鸡,不由暗骂这畜**馋,自家主子被人如此殴打,还能吃得这般欢欣。
“这黑熊怪倒是真有些道行,已经算是道家凝丹大成的境界了。要不是发现的早,再等些年头恐怕连我都难收拾了。这五指峰也没什么灵气充裕之处,怎地来了这般大妖?”老道收拾了黑熊毛皮,收了宝剑,自言自语道。
“这黑熊一没吃人二没毁坏庄稼,是那些腐儒自家管不住自家的两条破腿扰了人家清修,才闹得这般,莫不是你为了这张熊皮就杀了人家吧?”宁渊最喜跟老道说反话,这番还不忘逗弄一番。
“呸!你以为道爷这两日光让大黄来探路了?这黑熊也不知吃了多少人了,山下尽是累累白骨。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道家弟子容不下这些禽兽之属修炼,我无为道宗却无这般规矩。若不是它自家不爱惜一身修为,道爷才懒得动手。”老道说道:“快些走吧,道爷折腾一晚,也乏了。”说完把熊皮丢给宁渊,唤了大黄,出了山洞。
在这洞口之外,老道拔出腰间佩剑,冲洞内说道:“快些投胎去吧,下辈子莫再这般糊涂。”一剑挥出,便转身离去。
走出百步,听得身后轰然巨响,这山洞却是被老道一剑斩断,再无山洞可言。这一剑也无光华也无花俏,却让宁渊无比震动,他从未见得老道出手,还以为这牛鼻子只会些坑蒙拐骗吹牛打屁的功夫,此时才知这老道确是有真本事。
回到无为道宗宗门之时,已是寅时时分。宁渊把熊皮晾好,刚欲回屋歇息。却听老道说道:“小贼,你随我进屋来。”宁渊不知何事,见老道全无往日嬉皮笑脸之相,心中疑惑,随老道进了正屋。
这正屋虽然也算的是无为道宗宗门正殿,屋内却极为空旷。冲着屋门挂了一幅丈高纸卷,上仅书一个“道”字。
老道此时端坐正中,见宁渊犹自打量屋内摆设,咳嗽一声,正色道:“今日我瞧你倒有些义气胆量,虽然脑筋愚笨资质不佳,但也算得正直。老道便问你一句,可愿学我无为道宗道法!”
宁渊今日已经被老道一剑折服,他本也是为了学得仙术而来,听闻老道所言,便忙不迭的点头道:“愿意愿意,小子是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愿意!”
“学我无为道宗道法,先要知晓‘无为’二字之意。你可知这两字何意?”老道问道。
“小子不知深意,但觉得这二字说的是心境。”宁渊如实答道。
“倒是让你这小贼蒙对了。是了也,确是讲求心境之意。‘为’,便是欲望,‘无为’便是教人无欲无求。”
宁渊顿觉不解:“修道便是为了长生,我无为道宗亦是如此。有这长生欲,怎能做得无为呢?”
“哈哈哈……”老道抚须长笑,“我当年也是如此问我师傅,他是这般与我说的。他说,只有身在无为,才能心中无为。你猜这又是何意?”
“意思是只有达到至高境界,才能无为。”
“孺子可教!我无为道宗虽名为无为,但是却想达到那有为之最高境界!我再问你,入得我门,可能遵我无为道宗门规?”
听得老道说这宗门门规,宁渊暗暗心道:“平日里见老道吃肉喝酒坑蒙拐骗,条条都犯了个痛快,这无为道宗哪还有什么门规可言?咦…是了!这老道到现在都是光棍一条,莫不是这门规便是不能婚娶?这却是坏了也……”当下把心一横,高声说道:“不能!”
把这老道惊得半晌不曾言语,宁渊本拟老道肯定要开骂了也。却听老道幽幽说道:“不能便不能了吧……”
“你且去歇息,明日我再传你道法。”老道下了逐客令。
宁渊心里颇为好奇这宗门门规,此刻便问那老道。老道似是不耐,嚷着:“你便不遵问这作甚,在门外墙上写着呢”睡觉去了。
宁渊出了门,瞧那墙上有一行小字,上书:无为道宗总一条门规,每日与师傅买酒买肉,不得有误。看那字迹颇新,却是老道刚刚划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