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哪儿去?”周玉嘴角含笑,明知故问。
“我……我爹娘的命还在金蛇子手里呢!”一出一入的功夫,妙清已经对其师父直呼其名了,看来也是恨极。
“你回去有用么?但凡这种巫邪之事,献身的必然要是处子。”周玉摊了摊手,“经过昨晚之后,贞洁这个事儿,你已经说不清楚了。”
“你……”妙清伸出手指点点周玉,然后又点点自己,“我……”
看着这小道姑急的眼睛都红了,周玉觉得眼下不是逗她的时候,便正色说道:“师父,请你放心,你父母之事,包在我身上。”
周玉这副自信满满的正经样子,似乎颇有感染力,妙清的神情略定,但眼中的疑惑却丝毫不减,问道:“你……真的是中山相的儿子,还……还谋害生父?”
一边说着,妙清脚步微移,和周玉刻意保持了一定距离。一回想起周玉方才在王旻面前说的话,妙清立时有了刚出虎穴,又入狼窝之感,左看右看,都觉得周玉不像个好人。
年老的败类和年轻的坏蛋,虽然长相有高下之分,但很显然小道姑不是那种只重皮相的肤浅女子,还是很追求内涵的,对此周玉感到十分欣慰。
当然这种欣慰仅仅是对于自己的品位而言,被冤屈的事实却又让周感到一丝哭笑不得,只好苦笑道:“刚才为了救你,我当然不能说真话了。”
“你刚才是在救我么?”妙清皱起了眉,似是十分困扰,喃喃自语道,“为什么我没这种感觉,反而感到被你侮辱了。”
“是不是有一种……恨不得现在就去死的感觉?”周玉挑了挑眉毛。
“……”妙清一阵无语,然后居然点了点头。
“把真实的目的隐藏起来,这是谈判的技巧之一。你若是香饽饽,人人都会抢,但是如果你是馊窝头,而且还被人咬了一口,那自然无人问津。我越是轻贱于你,那王旻也就越不会在意你。如此,我才能救你出来。”周玉解释了两句,又说道,“走吧,眼下我还有事要办,耽误不得。”
说完这句话,周玉便转身就走,似是十分匆忙,这倒不是周玉摆谱作伪,此刻的他确实很急,能跟妙清解释这两句,已经是难能可贵。
做戏要做全套,既然周玉在王旻那里挖好了坑,埋下了种子,那么就必须行动起来,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方才在忽悠王旻的时候,周玉心里升起了一个猜测,若是这个猜测正确的话,那么唐县的铁矿,也就搞掂了。
妙清此刻早就没了主意,看周玉迈步就走,她也就下意识地跟在了身后,只是眉宇之前却有着一股子抑郁之气。
方才她在王府中绝望之前,也曾有个幻想,这个幻想的内容,大抵类似于“我的徒弟其实是一个盖世英雄。他会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来营救我”。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常常很骨感。周玉确实来救了,而且三言两语,兵不血刃。但是这法子实在是太过阴损,一张口就毁人清白,这让受益人妙清本人,都觉得难以接受。
至少在表面上,妙清是难以接受的。至于她心里倒是是暗喜还是幽怨,那可就不好说了。
就连妙清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应该换上怎么样的表情,总之很纠结。
周玉何尝不知道妙清的小女儿心思,只是眼下这个时候,分秒必争,既然已经救她出来,也把道理讲给她听了,其他的心理辅导工作,那就只好延后。
※※※
王氏族长的府邸,和王倪的县尉府很近,仅仅隔着一条小巷。
周玉领着妙清来到县尉府门前,便停下了步子,又走了两步,躲到了门口的石狮子后面,也不说话,只盯着大门口看。
妙清看着周玉的动作,有些理不清头绪,却见周玉冲自己招了招手,便又俏脸微红,看似心不甘情不愿地来到周玉身边。
“你个子太高,猫着点腰,别让人瞧见。”周玉一把将妙清拉到自己身后,嘴里说道。
“你这是做什么?怕王旻醒悟过来,派人追杀上来么?”妙清的神情立时也紧张起来。
周玉听的哭笑不得,觉得这小道姑的思路真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想事情完全没在点子上。
几乎是前后脚,一个家仆行色匆匆而来,迈步进入县尉府之内。此人周玉认识,正是王旻身边的四个家仆之一。
“行了,出来吧。”周玉说着话,便又走出了石狮子的阴影,正大光明地走到县尉府门前,神情悠闲,似是胸有成竹,完全没了方才火急火燎的模样。
妙清看着周玉的这幅样子,不知怎么地,觉得牙根一阵发痒,想上去咬他一口。
明明是十万火急的事情,这小子却动不动摆出这副怡然自得,智珠在握的模样,实在是太招人恨了。
妙清总感觉这人的嬉笑怒骂,都与常人迥异,翻脸比翻书还快,实在是猜不透他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周玉在县尉府门前的故作潇洒,并未持续多久,很快,府门再开,王倪快步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便是那位前来报信的家仆。
“王县尉。”周玉连忙唤了一声,上前几步,挡住了王倪的去路。
王倪看清来人,脸上却是一喜,连忙一拱手:“原来是周恩公和妙清女冠。尊夫人晌午没用午饭,便匆匆坐着马车出府了,也不知去向何处,我还以为恩公不告而别,我王倪未能报答,心中愧疚的很。恩公还在,那是再好不过了。”
周玉含笑点了点头,然后问道:“王县尉,你行色匆匆,可是要去王族长府邸?”
“正是。族叔唤我甚急,还请恩公在我府内候我片刻,等我回府,你我二人今夜一醉方休。”王县尉微微再次拱手一礼,这就要离去。
周玉也不阻拦,而是让出一步,等到王倪匆匆而过,却听周玉说道:“县尉此去,怕是有去无回啊,这顿酒,我是等不到了。”
这句话就像一枚钉子一般,生生地将王倪钉在了原地,只见王倪陡然一震,缓缓回转身子,皱眉问道:“恩公何出此言?”
周玉眼见如此,心中有数,浅笑道:“金蛇子道长,托我向县尉问好。”
周玉此语一出,王倪的脸色就变了:“恩公此话何意?”
周玉说道:“王县尉当真不懂么?”
王倪全身再次一颤,脸上闪过恐惧之色,喃喃说道:“难道……他知道了?”
周玉淡淡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看到王倪如此神色,周玉便知道这事儿有了!唐县的情况,和卢奴其实非常相似,卢奴城里儿子给父亲下毒,而在唐县,则是侄子给叔叔下毒。
王倪身为县尉,却处处受到早已致仕的王旻节制,空有县尉之名,兵权却被牢牢把控在王旻手里,要说心里没有怨尤,那是不可能的。
这真是权势诱人,熏得天下乌鸦一般黑!
就在周玉以为事情十拿九稳,只等王倪方寸大乱,对自己说:“恩公何以教我?”然后自己再一通忽悠,让这叔侄两人彻底决裂的时候,却见这王倪目光一凝,似是从震惊无措中清醒过来,疑声问道:“族长又是如何得知此事?金蛇子去见族长,也不过是想假借送药之名,多讹他一笔钱财,没有理由把真相告诉族长。不会是恩公向族长透露的吧?”
这句话,恰恰说在了点子上,似是一下子便拿住了周玉的七寸!
此时的王倪紧紧盯着周玉,眼中的杀机一闪而逝,似是一头伺机而动的猛虎。
周玉看着眼前的杀机潜藏的王倪,心中立时有了种惊艳之感:这是个人才!思维缜密,绝不是王旻那种志大才疏之辈。
同时,周玉也暗道不好:此人不好忽悠,自己多此一举了!
虽然心中讶异,但周玉却没有慌乱,只是他眉头一皱,不悦地道:“我方才就在族长府上,神色言语之间,看出王族长已经对县尉你动了杀心。我感佩县尉舍家为公,这才前来通风报信,县尉居然如此辱我,实在是欺人太甚!”
说完这番话,周玉便再也不多说一句,然后拉着妙清就走。
王倪一听到王旻要杀自己,不免心中微乱,等到回过神来,想要再拦住周玉,却发现此人早已不在视线范围之内。
王倪眼中杀气一闪,拔腿便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