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赞王倪之后,周玉趁热打铁道,“既然如此,那本官就给王县尉一个机会。今晚,你若能杀了王旻,将他的头颅交予我手,本官便以国相之名,上表朝廷推荐你为唐县县令。如何?”
王倪一听这话,却是皱起了眉头:“国相大人,杀死王旻,下官都求之不得,但此人深居王府之中,身边又有保镖护卫,下官如何轻易得手?国相若给下官一月期限,下官或能将其头颅奉上。但是今晚……怕是不成的。”
老实厚道的陈阡也出言道:“国相,这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是么?”周玉也不争辩,只是微微一笑,忽然朗声道:“刘良,你过来。”
刘良就在马车不远处领军护驾,一听周玉呼唤,忙应了一声,策马几步来到马车边上,又弯下腰来,把头凑到了车窗旁:“大人您唤我?”
“打劫这项业务,这里没人比你更熟吧?”周玉问道。
刘良老脸一红,陪着笑道:“嘿嘿,大人,您别逗我了,我都跟着您当上武官了,哪里还要再去做以前的那种营生。”
“祖传的手艺岂可荒废?你这是不孝啊。”周玉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
“您就给小人一句痛快话吧。”刘良拧巴着一张苦瓜脸,可怜巴巴地道,“您到底想让小人做什么?”
“今晚让你做的事情,和打劫其实差不多,都是给你一票人马,然后隐蔽埋伏起来,等到苦主靠近,你就上去干他一下子,但这次咱不劫财,只劫命,也不用喊‘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口号。有问题吗?”周玉一脸轻松地说道。
“有!”刘良眼珠子一转,似是想到了一个关键之处,“对方有多少人?”
“近千人吧。”周玉轻描淡写地说道。
刘良瞪大双眼,倒吸了一口凉气:“近千……官……官兵?”
周玉被气乐了:“瞧你这没出息样子,你手里的可是一百五十精锐骑兵,对方大多是步兵,你怕个球?”
刘良吞了口唾沫,眼中尚有惧怕之色,但还是硬着头皮点头道:“小人尽力而为吧。”
“瞧你也是个靠不住的家伙。”周玉叹了口气,转头道,“王县尉,你去帮帮他。”
王倪马上反应过来,惊异地问道:“国相,您的意思是,今晚王旻会来此地?”
“十有八九。”周玉伸出手来,指了指前方的一片荒芜的山坡说道,“骑兵突袭,需要一定加速的距离。不过若是从这山坡上启动,有坡度作为冲势的加成,应该能用最短的距离,发挥出骑兵最大的优势来,而且因为距离短,也更加突然。”
王倪思索速度极快,马上又问道:“国相如何料定,这王旻必然会走山坡前的这条小路呢?”
周玉笑道:“王旻领兵前去卢奴,乃是奇袭,必定星夜疾驰,而且不经此地的话,就必须从密林另一边的望都县城外通过,这样就会有走漏消息的危险。王旻虽然不聪明,但这点应该还是想得到的。”
说到这里,周玉慢悠悠对王倪一拱手,坦然道:“打仗本官不懂,能想到的也就这么多了,接下来,就看王县尉你的了。”
王倪眼中精芒一闪,抱拳还礼道:“大人放心,王旻不来则已,一旦来此,我必让他有来无回!”
※※※
尧山之巅,月色袭人。峰顶一株青松枝繁叶茂,亭亭如盖,在这秋末荒芜的山野中,蔚为壮观。
只是此树再高大,也难当深秋山野的寒风,周玉只得迈出一步,将树下的妙清护在了身后。
妙清一双美眸看着周玉略显消瘦的背影,微微出神。
短短一日,妙清亲眼看见,这周玉的气质随着身份的转变,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昨夜家有丑妻的抑郁富商,到中午阴险狡诈的官家公子,再到如今淡定从容的中山国相,昼夜之间,三张脸孔,截然不同,却又入木三分,教人真假难辨。
而妙清自己,却从受人尊敬的女冠坤道,沦落成了毫无根基的浮萍。不知不觉,妙清发现自己跟他的距离已经天差地远,自惭形秽之下,“徒弟”二字,那是怎么也叫不出口了。
只是周玉替她挡住风寒的这个动作,虽然很小,甚至应该是周玉不经意而为之,但妙清却芳心一颤,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温暖。
就这么看着看着,妙清不觉有些痴了。
周玉对于妙清的目光毫无所觉,他的注意力只在山下,看着王倪和刘良两人忙着设伏迎击。
尽管唐县之行,因为妙清的意外加入,周玉被迫修改了原有的计划,但无论如何,这王旻是必须要死的。此人不仅野心太大,而且周玉为了反客为主,拿住他的把柄,迫使他出兵,也把自己毒杀生父的事实作为诱饵告诉了他。所以,此人断不能留,甚至不能让他活着到达卢奴城下!
刘良带来的一百五十骑兵,是周玉昨夜让沉香传信急唤而来,乃是中山郡里精锐中的精锐,原本周玉是打算是让他们开进唐县控制铁矿。如今计划更改,用来奇袭,却更能发挥出其战斗力,只要能做到攻其不意,王旻绝对活不了。
陈阡在一旁一声干咳,打断了周玉的沉思,只听陈阡缓缓说道:“王倪新降,国相便让他掌兵,恐怕不妥。”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况且,有刘良在一旁节制,手下的兵士暂时也不会服他,他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周玉苦笑一声,说道,“其实我也是迫不得已。卢奴将才匮乏,潘龙死后,我手中无可用之将。刘良武艺虽好,但终究是山贼出身,胆气不壮,又不通兵略,暂时难堪重用。看来看去,也就这王倪能将就着用了。”
陈阡闻言微微颔首,随后建议:“等到此间事了,国相回府之后,不如发个告示,招贤纳士,或许能得几个人才。”
周玉点头道:“此举正合我意。”
两人嘴上说着话,眼睛却都盯着山下的动静。不远处的山坡上,王倪和刘良正指挥骑兵设伏。
时已秋末,山坡上树木虽然不多,若是骑兵下冲,夜晚视线不佳的情况下,一旦撞上,便是马死人亡的结局。因此在确定了设伏地点之后,骑兵们便开始砍伐树木,将沿途的树木一律清除。
所幸挡路的树木也就十来株,且大多不过碗口粗细,也好收拾。等到清除完毕,周玉却看到王倪专门将山坡下的一排树木留了下来,并未除去。
不仅如此,王倪还命人将这些树木根部砍去一部分,然后又在树根上系了结实的麻绳。
妙清站在周玉身后,也好奇地伸着脖子向下探望,见到士兵们如此,便问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陈阡似是看出了门道,说道:“这排树木较为茂密,留之不伐,是为了挡住敌军的视线,让骑兵出现得更为突然。而砍其根部,又系上麻绳,是等到冲锋之时,让马匹用麻绳将树木拉倒拖走。如此便不会挡了骑兵的路。”
陈阡能看出这点,倒是让周玉有些意外,看来自己的这个大哥,虽然读书多,但脑子却没读傻。周玉笑道:“方才王倪选定设伏地点,便是看中了这排树。由此看来,此人确有几分将才,放在唐县可惜了。”
“国相的意思是……”
“等他把王旻的家抄了之后,就调他来卢奴。王倪此人,有才干,也有野心,还是放在身边震慑住比较好,久在唐县,难保不会成为第二个王旻。”周玉缓缓说道,“行了,我们下山吧。”
“这就下山?”陈阡有些疑惑,“不等王旻来了么?”
周玉道:“王倪能把设伏做到这个程度,这场战事就已经没有悬念了,不必再看。更何况人家好歹也有近千人,我们就这么站在山上,伴月倚松,看似一副指点江山的臭屁样子,其实就是三个软柿子,人家一眼就看穿咱是头领了,不杀上来抓人那才叫见鬼。”
“国相高见。”陈阡拜服,随后闭上眼一阵摇头晃脑,“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昔日亚圣有云: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梏桎死者,非正命也……”
周玉懒得听这书呆子的长篇大论,直接拉起妙清就走。
陈阡拽文完毕,意犹未尽地睁眼一看,身前已经没了人影,眼看四周荒芜一片,树冠挡了月亮,漆黑可怕,心中不由得一阵慌乱,忙不迭叫道:“二弟,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