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芜菁与无咎将明白安顿好,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了。连日来的不眠不休加上刚刚那三刀,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还好有辰水长老湮玉留下的不少药,也算是挨过了一劫。
空谷深深叹了口气,慢慢走出了屋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芜菁接到了无咎的一个眼神,轻轻点点头,也跟着走了出去,问道:“空谷少侠,在想什么?”
空谷侧头看了芜菁一眼,又抬头看向了天,说:“我在想,明白这样的转变究竟是福是祸。芜菁长老难道不和我担心一样的事情?我认识的明白单纯到不谙世事,不过是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就变成了如今的信天教教主,除了瞠目结舌,我也找不出第二个词来形容我现在的心情了。刚刚,她居然管我叫‘空谷’,她居然管我叫了名字……”
芜菁笑了起来,说:“是啊,那位明姑娘真的已经变得可怕了,还多亏了端木玉,否则圣教接下来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居然就那么一眼看出了是端木泽出卖了圣教,实在是太可怕了。”
“可怕?”空谷说:“那不是可怕,不过是隐藏得太深,我们都看不到而已。这样也好,平日里她在端木玉面前一副小女儿样子,端木玉才会对她从不设防,才让她知道了他与信天教的关系,也就让她猜到了端木泽究竟在其中扮演了个什么样的角色。当年江荭为了得到端木玉的心,出卖了自己的父亲与兄长,这是明白第一次学到‘背叛’这两个字。应该说,那位明霆前教主将她教得太好了,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哪怕是算计人。”
芜菁上下打量了下空谷,感慨道:“听空谷少侠这么说,仿佛是不把自己当武林正道人士了,难道想加入我们信天教?”
空谷扯了扯嘴角,问道:“那又有何不可?我为了她可是拔剑指向了那些武林正派人士,又怎么回得去呢?百晓生倒是有一句话说对了,我真的是条死狗,真的不能不管闲事啊。”
芜菁心下大震,空谷加入信天教,这真的是信天教开山立派以来头一遭疯狂之事,说:“就算空谷少侠想要加入,总得先问过教主的意思。”
空谷又叹了口气,说:“是啊,还得先问过她的意思,她不要记恨我跟端木玉一起瞒着她这么久就好。不过听芜菁长老的意思,似乎也承认她是你们的新教主了。”
芜菁点点头,说:“若是没有被武林正道围攻,我是断然不会让小姐登上那个位置的,她管不住那些已经磨平了利刃的教众。可经此一役,改变的又何止小姐一人,我们信天教上上下下都改变了。反而变成我没本事对付那些不要脸的武林正派了,还不如早早让贤的好。今后还有的小姐忙的,光是将千峰顶夺回来,再撕下端木玉那张脸皮就很难了。”
“我觉得,她已经想好今后要怎么办了。”空谷说。
芜菁疑惑地问道:“空谷少侠何出此言?”
空谷摆摆手,说:“芜菁长老又何必如此客气,不用再称呼我‘少侠’二字了,我担待不起。明白是一个很懒的人,所以当年我就是用这个理由劝她故意输给端木玉的。”
芜菁一下子感兴趣了,接着问道:“我一直想知道,那时端木玉和江荻的三局两胜赌约,为什么小姐会故意输给端木玉,原来是空谷你搞的鬼。可这又和小姐的懒有什么关系?”
空谷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说:“我跟她说,如果她赢了她玉哥哥,那么端木玉为了得到掌门的位置必然要做更多的事情,那意味着本来很快就可以定下来的掌门之位要再拖上几个月,甚至还会有无数次的比武。反正九华派的剑法对她来说,已经没有可以学的地方了,还不如速战速决,只要她输给了端木玉,之后的两局,总会赢上一局的。当然,我还说了什么,要她为她的玉哥哥着想之类的废话,但真正打动她的确实是能少不少麻烦这个理由。她之前说,发帖给各派掌门,更是让无咎长老去找人,才不会是只是单纯地想要跟各派示威,一定是想好了万全之策。这点或许就是我不如端木玉的地方,明白这是跟端木玉学来的。在决战之前,一定要做好准备,将王牌藏到最后,就像端木玉直到第三场才逼着江远山上场一样。深谋远虑,若是明白这次成功挫败了那些恶心的正派人士的嘴脸,她就当得起这四个字。”
芜菁忍不住拊掌叫好,说:“如此说来,我们完全不用担心,只要等小姐就好了。”
空谷却摇摇头,深深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说:“只是似乎你忘了,还有端木玉那个变数在那儿。明白对端木玉真的用情极深,甚至我可以说,端木玉对明白也是情深似海。明白真的能狠下心吗?”
芜菁愣住了,听着空谷平静的语气,却心疼了起来,这是多年没有过的感觉,自从那人离开千峰顶之后,就再也没有过,说:“空谷是觉得小姐不忍心伤了端木玉?”
空谷依然摇摇头,说:“我怕的不是他不忍心伤端木玉,我怕的是,她为了伤端木玉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情爱疯魔,连梵青道长这一辈子都没有参透情爱,明白又如何能得?提到这个,端木玉应该早就将聘礼送来了,那些东西都在千峰顶上?”
芜菁想了一会儿,说:“这东西是无咎收着的,不过,应该不在山上。”
“如此就好。”空谷说:“头七那日,将那些东西也带上山吧,估计也用得到。明白的心思单纯,手段简单又粗暴,我已经知道她准备怎么办了。重振信天教声威,夺回千峰岭,报复端木玉,只要有了那两人和那些聘礼就能做得到了。”
芜菁拉住了空谷的胳膊,摇啊摇,说:“空谷,你就告诉我吧。”
空谷抽出了胳膊,说:“那可不行,要不然那天就太无聊了。芜菁长老,不如给我也找个房间,我为了救出你们的教主也是重伤在身啊。”
芜菁只能带着他在明白旁边的屋子住下,便又去张罗他们两人的吃食了。
无咎趁着空隙,来到了芜菁身边,问道:“空谷怎么说?”
芜菁将手中的土豆递给无咎,说:“帮我削皮。空谷说了一堆废话,说到底就是告诫我,小姐已经变得不是我们能掌控的了。他说,小姐这次一定能将千峰顶夺回来。”
无咎拿起桌上的菜刀,慢慢削起了土豆皮,说:“小姐说让我去找人的时候,我就猜到了,这山头是一定能拿回来的。你还猜不到吗?”
芜菁瞪了无咎一眼,说:“我不是没猜到,可小姐凭什么觉得她一定能说服那人帮我们?”
无咎摇摇头,说:“这就不是我们能猜得到的了,大概是他们之间有什么因缘吧。我今天在内堂听小姐说话,总觉得好可怕,比第一次见到教主的时候还可怕。面不改色地插了自己三刀,接着又乘着我们都惊讶的时候抢了先机,总算是给自己当上教主找了个好理由。接着,把你差遣出去抓人,又揪出了两个害虫。一环扣一环,就那么把我们都镇住了。”
芜菁忍不住笑了起来,手撑在案板上,说:“一环扣一环?照空谷说的,不过是小姐她为了省麻烦,找了最简单的方法而已。她问我,怎么能原谅她,我就随口说了三刀六洞,她顺杆爬,用最简单的方法换回了我们的敬重。接着便是让我去抓端木泽,想来也是怕我一直反对她,想先把湮玉给处理了,也免得我想要杀了他。只能说,她还真是了解我,如果当时我在场,我一定杀了湮玉,他辜负了教主对他的信任。接着是端木泽的事情,应该她在上千峰顶之前就猜到了,只不过一直没有开口罢了。有什么可怕的?她那单纯的心思,就连自己的爷爷便是信天教教主都猜不到,那么简单被端木玉给骗了,不用怕她。”
无咎用力一弹芜菁的额头,低吼道:“笨蛋!如果她早就猜到了,那又如何?”
芜菁将油倒进了锅里,说:“不会的,就算小姐再怎么变,也不会真的想要伤害教主的。”
无咎皱起了眉头,说:“芜菁,你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
“确实,我从来都不天真,更不会轻信他人。”芜菁说:“可无咎你也别忘了,就连那个成天只会算计人的端木玉都坚信小姐一定不会伤害教主,只能骗着她去。就连天天跟她生活在一起的那个家伙都相信小姐对教主的亲情,我们又何必怀疑呢?小姐变了,不再是那个初入江湖什么都不懂的小姐了,如今的她经过这次端木玉彻骨的伤害,已经担得起我信天教的教主之位了。你才见了小姐两面,多和她说说话吧,也许你能懂我。就算全江湖都是卑鄙无耻的下三滥,小姐也是那朵出淤泥的莲花。教主教养出的好孙女,是不会让我们失望的。我们信天教,这次一定会狠狠地打倒那些不要脸的武林正道。”
无咎不可置否地点点头,心下却还是疑惑,但也只能等小姐醒了再说了。